《灵感单元》消防锤

120、镜宫

　　博物馆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像一道无形的刻痕，深烙在方嘉钰的感知里。

　　那不是警告，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无声的邀请。

　　明知前方可能是万丈深渊，但“永恒之心”的光芒如同塞壬的歌声，让他别无选择。

　　委托方提供的资源再次发挥了作用。

　　一次极其隐秘的、针对顾一名下某服务公司的人员背景审查漏洞，被精准制造出来。

　　方嘉钰凭借无可挑剔的伪造身份和经过短期“速成”的礼仪培训，以一名临时侍应生的身份，成功混入了即将在“镜宫”举办的一场私人鉴赏会的服务团队。

　　“镜宫”，顾一那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居所与权力中心，其真实面貌远非全息影像所能完全展现。

　　当运送侍应生的反重力悬浮艇穿过一层无形的能量屏障，真正驶近那座宫殿时，方嘉钰感到自己的【时间感洞察】天赋传来一阵细微的、近乎痉挛的紊乱。

　　眼前的建筑并非静止，它表面的能量水晶和记忆金属在以一种极其缓慢而又确凿无疑的速率流动、重构，仿佛一个拥有生命的、不断呼吸的庞大有机体。

　　宫殿周围的光线呈现出异常的折射，空间本身似乎都在微微扭曲。

　　悬浮艇在指定的平台停稳。

　　踏入宫殿内部的瞬间，一种更强烈的异样感包裹了方嘉钰。空气的密度似乎有所不同，呼吸的节奏需要微调。最明显的是时间的流速。

　　前厅区域，时间流速似乎比外界稍快，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新陈代谢在无形中加速，旁边一株观赏性的昙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完成着绽放与凋零的循环。

　　而当他跟随领班穿过一条回廊，步入主厅外围的准备区时，时间骤然变得粘稠、缓慢，每一个抬手的动作，都仿佛是在高密度的液体中完成，思维似乎也被拉长。

　　这并非统一的时区划分，整个“镜宫”内部，时间好似被打碎的玻璃，呈现出一种破碎而流动的状态。

　　不同区域之间存在着无形的时间壁垒，穿过一道门帘，可能就从加速区进入了静止区，迈过一道光影界限，又可能从迟滞带踏入近乎时间静止的储物间。

　　走廊的走向违背欧几里得几何，它们蜿蜒、折叠，甚至在某些节点呈现出循环的态势。

　　墙壁、地面、天花板，大部分由高度抛光或自带光源的材料构成，倒映着无数个忙碌穿梭的侍应生身影，以及光怪陆离的空间本身，真真幻幻，交织成一个令人头晕目眩的无限镜像迷宫。

　　方嘉钰强迫自己适应这违反直觉的环境。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时间感知，不敢完全放开，生怕被这混乱的时空规则同化或撕裂。

　　他必须记住来时的路径，感知不同区域的时间流速梯度，同时还要维持着一名侍应生应有的、略带拘谨的恭敬姿态。

　　鉴赏会在一间极为广阔的主厅举行。这里的时空相对稳定，流速与外界近乎同步，显然是特意为宾客调整的结果。

　　厅内陈列着顾一私人收藏的、比博物馆展品更为珍稀的时间艺术品：一块凝固了超新星爆发瞬间的时空切片；一盏据说能映照出观察者前世影子的古镜；还有那枚作为核心展品的、流淌着“原始时间脉冲”的沙漏，被安置在厅堂最中心的独立展台上，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古老波动。

　　宾客不多，但每一位都是时间领域举足轻重的人物。

　　他们低声交谈，目光热切地扫过每一件藏品，却都默契地保持着一种克制，仿佛生怕惊扰了此间的主人。

　　顾一出现了。

　　他依旧是人群的绝对中心，却并未刻意彰显。

　　他随意地站在那枚古老沙漏旁，听着策展人的讲解，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声音不高，却总能吸引所有的注意力。

　　他手中端着一杯晶莹的液体，并非时间凝露，似乎是普通的清水。

　　方嘉钰端着盛放精致点心的银盘，在宾客间穿梭。

　　他低眉顺目，动作标准，如同一个真正的、微不足道的服务人员。但他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感知着顾一的存在。

　　距离拉近了。十米，五米，三米……

　　他能更清晰地看到顾一的侧脸线条，看到他垂眸时浓密睫毛投下的阴影，看到他指尖无意识摩挲杯壁的细微动作。

　　与博物馆那次不同，此刻的顾一，身上那种迫人的锋芒似乎收敛了许多，呈现出一种近乎慵懒的平静。

　　然而，方嘉钰的【时间感洞察】却向他发出了最强烈的警报。在顾一周身，那层无形的时间壁垒并非不存在，而是变得更加内敛、更加深邃。

　　它不再张扬地散发着能量光辉，而是如同黑洞，吞噬着周围的一切探查，连光线和时空靠近他，都似乎变得迟缓、弯曲。

　　那种内蕴的、浩瀚无边的压迫感，比之前任何一次感受都要强烈。仿佛他并非站在哪里，而是那片空间本身，就是他的延伸。

　　方嘉钰不敢再用感知去直接“触碰”顾一，那无异于将手伸入无尽的虚空，只会被吞噬。

　　他只能凭借天赋的本能，去体会那壁垒的厚度与性质——完美，循环，自洽，几乎找不到任何逻辑上的瑕疵或能量运行的空隙。

　　一次，他需要为顾一身边的一位宾客更换饮品。他尽可能收敛所有气息，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机械，完成服务，然后准备退开。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顾一似乎无意间侧了下身，手臂非常自然地轻轻拂过方嘉钰端着空盘的手肘。

　　触碰的时间极短，不足零点一秒。

　　但就在那接触的瞬间，方嘉钰感到一股庞大却温和的、与他自身时间感知截然不同的时间流，如温和潮水般，透过接触点，轻柔地冲刷过他的感知边缘。

　　不是攻击，不是探查。

　　更像是一种……标记，或者说，一种共鸣。

　　方嘉钰浑身一僵，几乎要控制不住反击的本能。他猛地抬眼，看向顾一。

　　顾一却仿佛毫无所觉，正微笑着与那位宾客谈论着沙漏底部某个古老的铭文。

　　是巧合吗？

　　方嘉钰不敢确定。他只能迅速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加快脚步退到了侍应生应该在的阴影区域。

　　手肘被触碰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种奇异的时间流的“触感”，一种冰冷与温暖交织、秩序与混沌并存的矛盾感觉。

　　他靠在冰冷的、倒映着无数个扭曲身影的墙壁上，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这个迷宫，不仅仅是空间的，更是时间的，甚至……是心理的。

　　顾一知道他在这里。他无比确信这一点。

　　那个触碰，绝非无意。

　　这座镜宫，这个鉴赏会，乃至他能够“顺利”潜入，这一切，是否都是顾一棋局上早已布好的棋子？

　　他原本计划利用侍应生身份近距离观察，寻找时间壁垒的弱点。但现在，他发现弱点或许根本不存在，或者说，他连理解这壁垒的构成方式都做不到。

　　突破口在哪里？

　　在这时空的迷宫中，他连自身的存在都感到岌岌可危，又如何去窃取那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遥不可及的五十年来时间？

　　方嘉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被宾客环绕的顾一。

　　顾一似乎感应到他的注视，端起手中的水杯，目光依旧与宾客交谈，唇角却扬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