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年融雪》塘柳

14、第 14 章

　　买单的话题无疾而终，林沛雨不想为了买单在餐厅拉拉扯扯，也不是非得买这个单。
　　只是人情未还、下次还得继续，终究是麻烦。

　　回程的时候林沛雨想打车，明煦没同意，坚持要送她。两人的话题已经聊完，一路上只能听听音乐，各种符合林沛雨审美的歌单响了一路，林沛雨没认真听，车停在小区门口时候她推门下车，却恰好听到那一句——
　　I hate my indecision so as I love it.
　　我恨我优柔寡断，又爱我优柔寡断。

　　和明煦道了别，看着他的车子渐渐驶出视线，车水马路的世界瞬间远了。林沛雨转身往家走去，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下车前那句歌词，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这句歌词的下一句就是——I hate myself for loving you.
　　我恨我痴心。

　　痴男怨女，怪不得她不记得歌词。
　　她不喜欢这种调调的歌词，爱来爱去的，还是班上的少了。

　　回家后只有顾长风跑过来挤眉弄眼，林沛雨瞪他，皮糙肉厚的顾长风丝毫不当一回事儿，想追问，被她姐一个闪身冲进卧室，房门一关，差点撞到鼻子。
　　顾长风摸了摸鼻子，气鼓鼓地跑了。

　　第二天是周一，一大早林沛雨给弟弟交代了几句后便匆匆往公司赶，地铁里人均一个疲惫的灵魂，到站后一看时间，压哨打卡。

　　和公司隔了一条街的麦记人满为患，林沛雨挤在人群最外围，垫着脚去看叫号大屏，反正已经打了卡，她倒是淡定得很，回头一看边上站着更淡定的外卖小哥。
　　黄色的制服、黄色的耳朵、胸前的运动相机对着人群，外卖小哥喋喋不休：“美女姐姐们排队辛苦啦，下次点外卖就可以啦，美团骑士，使命必达的咯！”

　　有点意思。林沛雨取完餐后往公司走去，刚过了马路，就看见刚才那个特有意思的黄色骑士一溜烟从身边飞驰而过，他身后外卖箱上用胶带贴着一个纸牌，正面画着一只黄色的袋鼠，风一吹掀翻纸牌，露出反面一行大字——代写JAVA/C/C++。

　　林沛雨：“……”
　　好家伙，这是附近哪个写字楼里被裁的程序员吧。

　　外卖小哥先一步抵达林沛雨公司的楼下，一个漂亮的漂移，尾灯一亮，车子停在旋转大门外：“美团骑士为公主服务！”
　　招采部的彤姐站在那儿，顺手接过自己的外卖，被这突如其来的cosplay逗乐了，看了眼小哥被风掀翻的纸牌，捂嘴笑。
　　“小哥挺全能哈。”
　　“那是啦~”小哥毫不谦虚，“生活不易，多才多艺。”
　　说罢，踩上自己的电瓶车，又一溜烟跑没影了。

　　彤姐一抬头看见林沛雨，两人互相冲对方手上的猪柳蛋看了一眼，乐了。
　　彤姐侧身让了点位置：“今天你不开晨会？”
　　“大姐自己开。”大姐就是部门领导。
　　“嚯，她终于想起自己这里有个‘家’。”
　　“可不。”林沛雨掏出自己的早饭。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十分钟后，周围眼熟的同事陆陆续续结束摸鱼。林沛雨感觉差不多了，正想招呼彤姐一起上楼，却见彤姐侧身凑了过来，余光一扫左右，表情严肃。
　　彤姐：“听说这波裁员要动好几个部门。”
　　林沛雨眼皮一跳，问道：“你听谁说的？”
　　“市推的老周。”
　　“他咋知道的？”
　　“他被HR约谈了。”
　　“啊？”林沛雨惊讶，“他好几年了吧。”
　　“六年。”彤姐比了个「六」的手势，“下个月合同到期，已经和他说不续了。”
　　“他咋跑来和你说？”
　　“有想问的呗？”
　　“问什么？”
　　“问小陈被裁怎么赔那么多的。”
　　“……好吧。”

　　这事儿要说到招采部去年被裁的小陈，过程太长懒得细说，总而言之是打了仲裁才拿到将近2N的。

　　彤姐见林沛雨无动于衷，拉着她的手又说了句：“他们都在传，说小陈能拿满赔偿，是因为拿捏了领导的把柄。”
　　林沛雨：“……”
　　“离谱了啊。”林沛雨“啧”了一声，“少听他们传这些，和他们说不明白。走吧，上去吧。”
　　“哎，也是。”彤姐努嘴点了点头，“不过看这动静，明煦怕是要开始动手清人了，我听说业务那边几个副总可不怎么服他。”
　　林沛雨的脚步一顿。
　　“明煦”这两个字迅速在舌尖转了一圈，没啥滋味，她又迅速反应过来，一声不吭继续往前走。
　　彤姐看了她几眼，皱着眉：“总觉得你哪里不对。”
　　林沛雨：“我？”
　　彤姐：“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哦，还真有。”林沛雨顿了顿，视线移到远处，“HR上周找我约谈了，想让我去外地。”
　　彤姐：“！！！”
　　彤姐用力拍她：“这么大事不早说！”
　　林沛雨动了动被拍得生疼的半边手臂，嗤笑了一声，“说了有啥用啊，该裁裁呗，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再说我算了一下，我被裁的话……2N大概能赔50万。”
　　彤姐左右看看没看到熟人，压低声音问：“你们部门就你和郑律在干活，这还要裁？”
　　“木鸡啊。”林沛雨摊手摇头，“谁知道上面什么想法，讲不定想给自己人挪位子呢，鬼知道。”
　　“那你怎么想？去不去外地？”
　　“不去。”
　　“没的商量？”
　　“没。”林沛雨说得斩钉截铁，“小陈之前不也忍辱负重去了川市半年？折腾一波，归来仍是被裁。”
　　林沛雨下了结论：“没意思。”

　　真没意思。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电梯，左右站满熟悉和陌生的牛马，双双默契闭嘴，话题暂停。

　　整个上午无甚大事，以为HR会来找她，结果也没找，倒是事业一部的金总火急火燎地找上门来，拉着林沛雨说了一堆好话，最后的目的是约她一起去襄市出差。

　　金逸逍：“周四你有安排吗，我们一起去襄市看下情况，顺便把综管办叫上。”

　　“综管办？”林沛雨狐疑，“你有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啊。”金逸逍打了个哈哈，“你不知道，张楠越来越激进了，这个月好几起流程没上报给我们，她自己办了，这次去主要是和他们说清楚流程审批问题。”
　　林沛雨：“那我去干嘛？说流程你们带综管办就行了。”
　　“害，万一要提基金结算或者退出方案，我哪里说得清楚。”金逸逍摆摆手，“还得请你们专业人士讲才清楚啊。”
　　“方案还在讨论，没影的事儿。”林沛雨笑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次张楠看到我，指着我鼻子骂了一顿呢，这时候我去干嘛，我可没有唾面自干的气度。”

　　襄市的项目是上一任总裁一手托举的，当年为了响应集团“项目基金化”的号召，在襄市搞了个私募基金，本质还是搞房地产。
　　幸福集团的商管板块在这个项目里做执行事务合伙人，投了小几百万，撬了几个亿的资金，一开始光基金管理费就收了几千万，项目收益还算不错。可坏就坏在项目合作的LP是当地民企，路子野、风格糙、做起项目肆无忌惮还不听劝，一路上把所有能踩的坑都踩了个遍。
　　时至今日项目产证办不出来、去化断崖式下降、整个项目入不敷出债台高筑，本以为LP可以消停会儿了，结果最大的LP张楠跳出来说要竞拍二期住宅地，靠二期项目回笼资金。

　　林沛雨跟了这个项目快两年，深知项目复杂性和难度，不太想接金逸逍的茬，总觉得这人没安好心。
　　后台部门和业务部门对接时总要留个心眼，免得被业务部门卖了还无处说理。

　　想办法推辞再三，林沛雨态度不错，金逸逍也没生气。
　　西装革履的精英男理理西装，好整以暇地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施施然离开了风控部办公室。

　　刚在一旁听了全程的郑律师皱着眉头凑过来，“我总觉得姓金的没安好心。”

　　“我看也是。”林沛雨叹了口气，“最差情况就是跟他跑一趟襄市。”

　　正聊着，常律师推门进来。
　　久未露面的部门总还记得自己的工位，一边走向自己的位置，一边招呼林沛雨说话。

　　常律师：“林律，周四你和金总跑一趟襄市。”

　　林沛雨看了眼郑律师，露出“果然”的神情。

　　她端着水杯凑近常律的办公桌，不好的预感更甚，“有说什么事儿吗？”

　　常律师走的是中年知性路线，待人接物都和颜悦色的：“项目上的审批流有点问题，上周有几份对公文件发出去没经过我们同意，这次去和LP交涉一下。”

　　“我要做什么吗？”

　　“你就看着、见证一下就行。”常律师想得很简单，“业务部和综管办会负责具体的事情，我们尽量不掺和。项目上对公章的使用的确有点乱来，这次去提醒一下他们也是应该的，你配合其他两个部门就好。”

　　再往下就问不出别的了。林沛雨张了张嘴，很想说自己不想去，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常律师说得合情合理，她没有借口拒绝。

　　“行叭。”林沛雨叹了口气，“我准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