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年融雪》塘柳

16、第 16 章

　　夏末，襄市温度不算高，室内也开了空调，但林沛雨感觉到一股热意。

　　这股热意从心底深处涌了出来，来源不明、去向不明，却在顷刻间席卷全身，林沛雨突然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那些因为工作带来的痛苦、憎恶、鄙夷瞬间消弭，明煦的声音凭空击碎了它们，在这一刻，宛如天神降临。

　　这太奇妙了，这样的人居然能当总裁。

　　在幸福集团，任何一个板块的总裁都很难干得长久，他们是职业经理人、更是高级打工仔，一茬一茬地来、一茬一茬地走。每任总裁都对这样的南来北往心知肚明，他们没有情怀、遇事不决、毫无责任感，毕竟谁管他走后洪水滔天。

　　但明煦不一样。
　　他不太一样。

　　林沛雨那潜藏在心底深处的热血被激发起了一点点，她不动声色，暗自窥视这个总裁：“没事，警察已经来了，我去看看情况。”

　　她没说她是要去把陈雪带出来，更没提张楠早就躲起来了。

　　“法治社会，不会演变成暴力事件的。”林沛雨顿了顿，舌尖抵在上颚，轻轻弹了下舌，“放心。”

　　她的语气太轻松了，轻松到让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明煦挂了电话后都要疯了，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几步，终于下了指示。

　　“我要去襄市。”他说。

　　Amanda瞪大眼睛：“最快的航班是明早八点半！你那会儿赶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明煦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我去找我爸啊，他有架湾流，托管在西虹机场。”

　　Amanda看回去：“要提前一天申请航线的！你以为演电视剧呢，总裁私人飞机说走就走！”

　　明煦没理她，他迅速拿出手机，给所有他认识的、家里有飞机的阔少们发消息，「有谁申请了今天去襄市的航线吗？转给我，江湖救急！」

　　孙成乐第一个跳出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我有个哥们是武市人，可能约了去武市的航线，要不要帮你问问，武市去襄市高铁只要一个小时」

　　明煦：「行，航线转给我，多少钱都行」

　　孙成乐领命去办，顺便还有空发消息给Amanda吃瓜，Amanda懒得理他，催他快办，十分钟后，孙成乐回了电话。

　　“我兄弟说航线登记的他家飞机，重新登记麻烦又耗时，但可以捎你过去，行不行？”
　　“行。”明煦不假思索，“几点，我现在就赶过去。”
　　“18点30分，登机口发你了，你一会儿过去联系地勤，会有人接你。”
　　“好，谢谢了。”
　　“客气啥。”

　　明煦决定下得极快，他挂了电话，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直接让Amanda叫车。
　　“让小李送我去机场，顺便给我定武市去襄市的高铁。”
　　“你一个人过去？”
　　“我一个人。”明煦一边瞪她一边往外走去，“我不是残废，又不是缺了助理就没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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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沛雨打了辆出租车，襄市不大，车开到项目公司楼下花了不到十分钟。

　　天几乎完全暗了下来，项目公司门口亮着路灯，不少业主聚集在这里，密密麻麻，从远处看去的时候，只能看到一团团攒动的人头。他们手里拿着保温瓶和面包，脚边横七竖八摆放着小马扎，一副要打持久战的架势。不远的地方停着辆熄火的警车，车上没人，如同一头蛰伏在暗处的猛兽。

　　林沛雨原本以为自己看到这样的场景会紧张，但很神奇的是，她并没有。她给司机结了车费，从容下车，路灯下她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她一言不发，平静地走向人群。

　　经历了一整天的鏖战，人群显得疲惫不堪，只有几个外围的业主发现了走过来的林沛雨，他们互相架了架胳膊以作提示，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林沛雨，猜测她的身份、揣摩她出现的动机。

　　一个看似领头的男人挨了过来，张口问道：“你谁？来干嘛的？”
　　他的话语迅速激起了人群的反应，三五个人从黑压压的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们聚集在领头男人的身边，将林沛雨团团围住。

　　有那么一瞬间，林沛雨想到了刚毕业时的自己。

　　她想到了刚毕业时的自己。那会儿她生涩、懵懂，刚入职场完全不是那些老油条的对手，莫名接手了一些非她本职范围内的事儿，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
　　这样的场景终究成为了记忆中的过往，她回过神来，扫视眼前这几人，从神情到语气都相当平静，她说：“别堵在这里了，留几个代表就行。哪个是领头的？跟我一起上去。”

　　聚集过来的业主被唬住了。

　　分明不是什么严厉的话，甚至连高声呵斥都算不上，仅仅只是两句极为普通、宛若拉家常的话语，却好似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他们钉在了原地。

　　交锋第一面，林沛雨气势上没输。她顺势将所有人都打量了一番，放下心来，确认他们不是那种冲上来就打人的地痞流氓……
　　啊，不过打人也没事儿，打人反而更好办了。顺势栽倒，直接升级聚众斗殴，在场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了。

　　领头那人反应过来，没动手，但骂了句脏话：“我X，沪市总部来的是吧，今天这事儿不解决，谁都别想走。”
　　他这一开腔，围在周围的其他几人顺势跟上，你一言我一语，每个人都在疯狂输出，唾沫星子在林沛雨的头上纷飞，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行了，我知道了。”林沛雨盯着那个领头的，“想解决事情就好。走吧，跟我上去。”
　　她开口说话，却没人听她，那些业主只顾着将积压多日的不满情绪宣泄在她身上，但她说完这句话便转身拨开人群向入口走去，或许因为气场过于强大，竟无一人敢拦她。
　　边上几个人面面相觑，最终视线落在那个领头人的身上，领头人也没怵，往地上吐了口痰，骂骂咧咧地跟了上去。

　　襄市项目公司林沛雨来过几次，她循着记忆中的方向穿过销售大厅、绕过财务室，推开一个标着“员工通道、闲人免入”的侧门，径直上了三楼。
　　一路上到处都是来维权的小业主，他们或坐或站，将走道堵得水泄不通，因为刚过饭点，到处都弥漫着泡面油腻的气味。

　　三楼是项目公司的办公场所，总裁室位于东侧，门口两侧的沙发和附近的工位上坐满了人。其中有一个中年男正在玩手机，看到林沛雨上来时抬眼瞟了她一眼，神色没动，但视线滑到了林沛雨身后，和那个跟着上来的男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中年男问：“你哪位？”
　　林沛雨言简意赅：“律师。”
　　中年男语气冷了下来，他高声嚷嚷：“干嘛，要打官司啊！我告诉你，你们违约在先，打官司我们也不怕！”
　　林沛雨觉得有些好笑，公司又不是她的，她更没什么好怕的。
　　但林沛雨不想刺激他，只是点了点头：“我先和吴总碰一下。”

　　总裁室亮着灯，百叶帘已经全部降下，从外边看不清里边什么情况。林沛雨敲了敲门，里面说了句“请进”，她便推门进去。
　　办公桌前坐着吴易飞和两个警察，另一侧会客的沙发上坐着陈雪，房间内烟雾弥漫，角落里疯狂运作的空气净化器都没法吸附这呛人的尼古丁。

　　陈雪眼泪夺眶而出：“林律师，你来了。”
　　林沛雨点点头，将手上提着的外卖袋递了过去：“酒店打包的，先吃点东西吧。”
　　吴易飞语气埋怨：“你来干嘛，这里一团乱。”
　　林沛雨指指陈雪：“想办法把小姑娘带出去。”
　　吴易飞：“你能有什么办法？”他指指两个警察，“警方的意思是别激化矛盾，先把事情解决了再说。”
　　林沛雨：“谈呗，没方案硬谈，也不是第一次了。”
　　吴易飞气得撅倒：“没方案谈个屁！这事儿除非明总拿个章程出来，否则谁谈都不好使。”
　　林沛雨“啧”了一声，没忍住，开口讽了一句：“你倒是和张楠统一战线了。”

　　这句话意有所指，吴易飞瞬间变得讪讪，场面顿时尴尬起来。

　　坐在吴易飞对面的警察看看他又看看林沛雨，打了个圆场：“现在情况已经是这样了，还是先解决问题。”
　　林沛雨没应，她知道警察希望她做承诺。
　　这样的场景有些滑稽，她默默叹了口气，冲吴易飞开口。
　　“张楠联系上了吗？”林沛雨问，“正好警察也在，我也澄清一下，我们公司给她提过她好几版清算方案，她没同意，这事儿才会拖到现在。”
　　“这这……话不能怎么说。”吴易飞着急起来，他看一眼警察，“我们方案完全没顾他们，他们不可能同意的……而且我们公司的确在开发决策上有问题，现在产证办不出来想抽身，的确不太厚道。”
　　“吴总，清算方案是按《合伙协议》约定做的，产证办不出来是因为张楠一意孤行要改隔断偷面积，这事走到今天这一步和厚不厚道没有关系了。”
　　林沛雨平静地看着他，“公司那么多高管，轮不到我来跟你争论方案和对错，我今天只想带着陈雪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