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年融雪》塘柳

18、第 18 章

　　就眼前的局势来说，林沛雨不太敢和吴易飞说得太细。他未必是站在业主那边的，但他此前被业主打过、也知道张楠不可能掏钱，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集团能拿出钱来摆平这里的事儿。

　　他果然有些惊讶：“明总来了？”

　　林沛雨点点头：“金逸逍说，已经和张楠约好了谈判，让我和陈雪一起过去，你准备车子吧。”

　　姓邱的业主代表狐疑地看着林沛雨，不太相信：“谈判为什么不在这里谈，项目都在这里。”

　　林沛雨无奈地笑了笑，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他初来乍到，对这里的局面不清楚，你们这样围着他怎么敢过来？况且张楠也不想在这里谈啊。”

　　她说得有理有据，姓邱的业主代表一下子便被唬住了。按照最开始的想法，他们原本是想把总部派来的代表扣个几天，逼得总部派人出来协商，万万没想到进展这么快，这才不到一天，事情就推进到了下一阶段。

　　林沛雨没忘给明煦拉一波好感，顺便开了张空头支票：“放心吧，新来的总裁是个干实事的，会尽量解决大家的诉求。”

　　现场无人再提反对意见，姓邱的业主若有所思了一阵，推门出去与其他业主进行讨论。
　　吴易飞看着那人出去，又凑到林沛雨这边，问她，“是真的吗？”
　　连陈雪都凑了过来，她神色萎靡、精神不济，将林沛雨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林律师，我们马上就可以走了是吗？”

　　林沛雨点点头，冲吴总说：“当然是真的。”但她又不想让他抱有无谓的希望，又补了一句，“不过这个事情不好谈，集团不可能出更多的钱，大概率是没有结论的。”

　　吴易飞没有说话，理智上他知道林沛雨说的是对的，但他陷在这个项目这么多年，看着它从拿地时候的风光无限，到现在的穷途末路，个中滋味纷繁复杂。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似乎是在思考，又像是什么都没想。他一手摸着打火机，另一手捻着一支香烟，没点燃，就这么静静地靠在椅子上。
　　几分钟后，他终于回神，看向了林沛雨。
　　“员工们都下班了，司机小刘应该也走了，一会儿我开车送你们出去吧。”

　　林沛雨没应，她不是要去开会，但这个事情不能告诉吴易飞。她沉吟片刻，开口问道：“小刘不在公司，那公司的商务车在吗？”

　　“在的。”吴总回答。

　　“那我来开吧。”林沛雨说道，顺便给出理由，“你开自己车去张楠那儿，我要先把陈雪送回酒店。”

　　“不用那么麻烦吧，坐我的车，我先去一趟酒店不就得了。”

　　“也不是不行。”林沛雨以退为进，“但我的电脑和项目材料都在酒店，今天之前我不知道明煦会来，压根没有做好准备，一会儿既然是跟老板开会，我还要花时间准备一下，你得等我。”

　　“你要多久？”

　　“一个小时左右吧。”林沛雨想了想，“我还是建议你先去和老板汇合，业务端先谈起来，把诉求对称一下。我们风控端的想法你也知道的，我这边的意见如果一开场就抛出来，张楠怕是要跳起来了。”

　　林沛雨说得没错，明煦没来之前，这个项目的退出谈判工作是财务牵头、风控配合。职能条线出的方案对风险控制的敏感度过高，在没有业务人员从中斡旋的情况下，很多次谈判最后都直接演变成了张楠单方面的怒喷。

　　吴易飞想了又想，各种念头都冒了出来，他一会儿担心林沛雨骗他，一会儿又害怕错过这次，下次明煦出面的机会又遥遥无期。他思考了很久，捏着打火机的手一直在反复拨动，过了半晌，他终于痛定思痛，点了点头。

　　“好吧。”他说，“我们分头行动。”

　　半小时后，金逸逍给吴易飞打来电话。

　　金逸逍：“我接到明煦总了，我们正在赶去张楠那边的路上，你们那边情况还好吧？”

　　吴易飞：“好的好的，情况是稳定的。一会儿林律师会开车先回酒店，我先过来跟你们汇合。”

　　那边淅淅索索不知道在说什么，吴易飞感觉金逸逍把手按在了话筒上，似乎在跟边上的人汇报，他突然福至心灵，意识到金逸逍对话的那人应该是明煦，顿时放下心来。

　　林沛雨照旧神色不动，还顺便给陈雪打了声招呼，两人看上去都轻松了不少。时间已经指向23点，这充实又难熬的一天终于接近尾声，窗外的天色全暗，困在大楼里的业主和聚在广场上的业主都人困马乏，所有人都希望今天能获得一个好的结局。

　　几分钟后，公司那辆商务车的车钥匙递到了林沛雨手上。
　　吴易飞心情不错，竟然还开了个玩笑：“林律师车技怎么样？”

　　林沛雨是在读书时候考的驾照，之后几年没怎么开过，车技只能说是凑合，然而她胆大心细，知道这种时候不能犯怵，便点点头，回了一句玩笑：“放心，自动挡狗都会开。”

　　这句玩笑实在有些不合时宜，然而在场的诸位都有些紧张，故而谁也没有说些什么。林沛雨拿起车钥匙，没做过多的停留，招呼陈雪跟上，两人随着吴易飞一起出了总裁室。

　　总裁室外照旧是七倒八歪的各路业主，姓邱的也在，刚才他们已经商量好，由他作为代表和吴易飞一起去谈判现场。

　　他们一路穿过人群，人群虽然个个神色不善，但是没有人拦他们。一行人顺利地穿过大厅、下楼、来到了地下停车场。

　　绑好安全带、发动车子的时候，林沛雨后知后觉地开始紧张，不多，就一点点。她甚至还有心思胡思乱想，万一等会儿出去不小心撞到个业主，那可就真的完了。

　　副驾驶的陈雪绑好了安全带，一手抓着门把手，看上去比林沛雨还要紧张。林沛雨余光扫了一眼，没说话，挂好D档，轻踩油门上路。

　　车子顺利地驶出地下停车场，林沛雨开得很谨慎，时不时地停下观察路况。从停车场到公共道路需要经过项目的广场，那个地方围满了维权的业主，林沛雨一路驶来，见到不少业主正看着她们，每个人的神情都是又疲惫又厌恶。

　　车速压到最低，林沛雨和陈雪谁都没说话，她们慢吞吞地从人群之中穿过。一张张脸出现在车子四周、又随着车子的移动慢慢向后隐去，在黑暗中，这样的脸庞是如此清晰、又是如此模糊，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要将林沛雨整个吞没。

　　距离出口不到30米，围着的人渐渐少了。林沛雨看了一眼后视镜，镜头中黑压压的人影鳞次栉比，他们一个挨着一个站在一起，看向她的车、又似是看向什么未知的地方。

　　20米，出口近在眼前，林沛雨稍微带了点油门，发动机轻轻轰了一声，车子似乎震了一下，稍微提了点速。

　　5米，胜利近在眼前，林沛雨轻轻舒出一口气，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跳从上车开始就一直跳得很快，只是她过于紧张，直到现在才发现。

　　“应该没事了。”林沛雨冲陈雪说道，“我们……”

　　“林律师小心！”

　　陈雪大喊一声，与此同时，林沛雨想也没想就猛踩下刹车，车子剧烈晃动，发出“呲”的一声巨响，车子瞬间停了下来。

　　车子正前方扑过来一个人，他穿着暗红色的衣服，像是一只从黑夜里跳出来的妖。这只妖趴在了车子的前引擎盖上，此时正抬起头，露出一张惊惧又愤怒的脸。

　　他说：“谁允许你们走的！事情不解决，谁都不准走！”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就在他说话间，后视镜里的那些人影动了起来。黑压压的人影一股脑冲到了车子边上，他们包围住车子，以血肉之躯挡住她们，不让她们离开。

　　陈雪慌了起来：“怎……怎么回事？”

　　“别慌。”林沛雨挂了P档，没有试图摇下车窗和业主们交流，而是拿出手机和吴易飞打电话，“没事，我先问问情况。”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停着，吴易飞在她们后面，也被业主拦着了。

　　吴易飞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他正在和姓邱的业主沟通，电话里传来激烈的争执声。隔着网络听不大清两人在争什么，林沛雨一开始还试图分辨，一分钟后决定放弃。

　　争执结束，吴易飞终于想起自己和林沛雨还挂着电话：“邱总说广场上这波人是另外一个群的，他们希望总部的领导来这里谈判。我让邱总去跟他们沟通。”

　　说话间后车的车门开了，姓邱的业主下车，正在和围着车子的人群沟通。商务车的隔音效果太好，林沛雨不敢开车窗，所以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只知道每个人都很激动，看上去下一秒就要上演全武行。

　　突然，林沛雨的手机震了，有新的通话请求插了进来，林沛雨看一眼，竟然是明煦。

　　电话接通，年轻总裁的声音冒了出来。在这危机重重的夜晚，他的声音宛如一道和煦的春风，笔直地击中了林沛雨的内心。

　　明煦说：“我来了，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