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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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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时间遇到老板,这场景挺地狱的。
老板还是刚刚调来的天龙人,自打出生起就站在人群的顶端,用动物世界的视角来看,普罗大众就是猴子,天龙人就是猴王。
大多数猴王都一堆臭毛病,他们没吃过苦、没经历过打击、不知道人生可以很窘迫,所以总爱对着下属夸夸其谈,对自己的能力迷之自信。林沛雨工作几年,见多了天龙人,刻板印象极深。
明煦来了半年,没整什么幺蛾子,看上去像个正常的猴王。在发生“微信门”和“调岗”事件前,林沛雨其实对他没什么意见,最多就是会揣测一下他的背景,商管板块已经换了好几任总裁,她不确定他能在位多久。
“明总。”林沛雨礼貌客气地扬了扬手,以防万一解释了一句,“我今天有点事儿,请假了。”
明煦没有说话,却暗自将站在林沛雨边上的顾长风上下打量了一番。他掩饰得很好,丝毫看不出任何的敌意,但他内心很酸,从心脏到舌尖,整个人快要融化在这醋海滔天之中。
他是来巡场的,身后跟着分管业务的执行总,还有几个探头张望的运营经理。一溜人马跟在明煦后面堵了路,边上的游客不大高兴,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从他们身旁挤了过去。
明煦身后一个运营经理冲林沛雨挤眉弄眼,林沛雨会意,抬手一指地铁站的方向,说一句“我先走了”,便没再管明煦,侧身让开步道,让老板先走。
让路的意味很明显,明煦抿了抿唇,没说话,但看上去情绪不佳。林沛雨低眉靠边站,懒得搭理领导,擦肩而过的瞬间就抬脚往地铁站走去,顾长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太懂,挠挠头跟上了他姐。
明煦就更酸了。
心上人不鸟他,还和别的男性约会,还是在上班时间。
简直debuff叠满。
低落的情绪维持到巡场结束,年轻的总裁回到办公室,刚进门就把分管业务的执行总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执行总平时在公司里也是一号猴王,然后一山容不得二猴,一猴还有一猴高,面对职级家世背景都比他优秀的明煦,只能点头哈腰地认错。
明煦毒液乱喷,巡场看到的问题不多不少,他骂了二十分钟,口干舌燥,Amanda进来送了两次水。
Amanda回头就给林沛雨发消息,问她今天怎么没看到她。
林沛雨这是临时请假,公司里的破事儿还得担着,所以钉钉一直在线。看到Amanda的消息本能地一顿,犹豫了一下,回了句“家里有点事”。
Amanda有心打听,又寻思着不能太明显,她斟酌措辞,好半天才说:“有困难说哈,别和我客气。”
林沛雨发了个“送花花”的表情,没再多说,聊天框归于沉寂。
总裁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从里面鱼贯而出了一群人,他们个个面色不好,年轻总裁的一通骂,让他们面子上都有些下不来。
一个略显年轻的业务经理凑到执行总边上,压低声音说:“不就仗着……”
执行总咳嗽一声,制止了他后面的话,又用余光瞟了眼Amanda,年轻业务住嘴,讳莫如深地点点头。
Amanda:“……”
Amanda:神经病。
她是发现了,这公司有病的人真不少。
总裁办公室里,明煦站在窗边正在沉思。
Amanda进来时看到他这副造型,笑了一声,毫不避讳地用指关节扣了扣桌子,揶揄道:“什么时候表白呀。”
明煦转身、拉开椅子、坐下、十指交握:“你懂什么。”他如是说,“表白也要讲战略。”
Amanda挑眉:“哦?什么战略?展开说说,我流量够。”
明煦:“……”
明煦:“总之,上班时候不太方便,我得想想,徐徐图之。”
这“徐徐图之”用得妙啊。
明煦这一“徐徐图之”,直接“徐”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林沛雨没有请假,但是也没有参加晨会。明煦八点二十五兴冲冲地赶到大会议室,余光扫向风控部的固定座位,看见了久未露面的常律师。
明煦:“……”
几个月前明煦曾经有机会将林沛雨直接提拔为部门负责人,可惜集团调整组织架构,常律师被下派到了商管板块任职,一举填了商管板块风控负责人的缺。
那次调动打了明煦一个措手不及,但常律师在幸福集团干了十来年,是个老法师,口碑风评向来不错,明煦起初便也没说什么,对她也还算尊重。哪知道跟了两次项目就发现这人身上一堆臭毛病,因为刚来想要立威,抬手间就卡了不少流程。
明煦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坐下,下巴指指综管办主任,让他开始主持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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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天都是常律师来开的晨会,林沛雨窝在风控部,无召懒得出门。
HR那边暂无动静,或许是在观望,林沛雨没有自乱阵脚。最差情况还能捞到一笔不菲的赔偿,里外不算亏,想想还有些小激动。
她早就过了为一些破事儿就焦虑的年龄,5年多的职场经历走得不算太顺,已懂得人力不可及之事太多了。小时候还会觉得人生苦短,长大后倒是愈发觉得这个长度刚刚好,不会太长,长到让人不想再继续修行;也不会太短,短到来不及领悟和经历就步入终局。
明煦这样的天龙人离她的生活到底有些远了,他喜欢谁、讨厌谁、想追求谁都和林沛雨无关,要裁就裁,工作没了可以再找,离开幸福集团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就这么过了两天,周四晚上下班时林沛雨还和HR在电梯厅碰上了。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说话,仿佛那场在「广进室」的谈话从未发生过一样。电梯到站,梯门打开,两人随着人群走出,一人向左、一人向右。
上班并非体力劳作,可林沛雨依然干得精疲力竭。
晚上顾长风避开外婆和他妈,拉着林沛雨提起外婆生病住院的事儿,“吃了药倒是好些了,没那么疼。可医院到现在还没来电话,床位也太紧张了吧。”
林沛雨也有些焦虑,“今天打电话问过了,还是让等消息。”
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无奈。以前只听过国外就医要提前一个月预约的笑话,一个月时间要么病好了、要么人没了,哪知道国内等床位也这么艰难。
“我明天问问有没有特需床位吧。”林沛雨默算了一下自己的存款余额,开口道,“贵一点就贵一点了,还是早些进去检查为好。”
林母已经退休、顾长风还没工作,各种意义上来说林沛雨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她工作了五年,存了点积蓄,也不知道如果是那个病,她的存款够不够治病。
一时间,一种莫名的压力和窒息感席卷而来,她就仿佛身处数百米的深水之中,水压从四面八方向她挤来,她却连动一根手指都觉得困难。
入睡前,林沛雨躺在床上想了很多。身体的疲惫并没有影响到思维的活跃,她闭着眼,那些生活中、工作中的琐事如万马奔腾般在脑海中呼啸而过,恍惚间她好像回忆起了小时候的事儿,她拿着一把长柄伞,像一个纵横江湖的女侠那般,将欺负他弟的男生斩于马下。
可后来生活好像将她劈成两半,其中一半仗剑走天涯,另一半却在低头捡碎银。
第二天是周五,林沛雨差点睡过头,赶到公司的时候浑浑噩噩,前一天晚上没睡好,她整个人都有些低气压。
刚在工位上缓了缓,又抓起手机跑去给医院打电话,询问特需床位的事。电话那头的医护人员很耐心,却告知她医院没有特需床位,安慰了几句,最后还是让她耐心等待。
失望与无力感再一次涌上心头,她突然意识到哪怕她已经努力了那么多年,有还算过得去的学历、职业、收入,但在这个世上依然还是有太多事情是她难以处理的。无形的壁垒将人与人切割在不同的盒子里,每个人都生活在巨大的差距中。
她的亲朋好友主要都是从事法律工作,关系近的、能开口的朋友中没有医疗从业人员,唯一搭边的是她弟弟顾长风,也只不过是个没毕业的小实习生。
一整天林沛雨都在为病床的事情烦恼,她几乎把她能想得到的朋友、同事、聊天群挨个问了个遍,有的朋友将自己买保险绑定的私人医护管家借给她用;有的朋友则给她出谋划策,让她在线上找找同医院的医生问情况;有的朋友说自己有另个医院的资源,问她要不要转院治疗。
林沛雨陷入了两难,她不确定应该继续等A医院的床位,还是该去B医院碰碰运气。她在A医院已经拍了CT,还开了住院单,A医院也是本市看肺科最好的医院之一,可是……她不确定床位还要排多久。
她纠结了一天,直到下班也没有拿定主意,匆匆忙忙将手头的工作处理完就打了下班卡,刚想出门下班,迎面撞上了业务部门的一个项目经理。
项目经理叫徐凯,见她要下班,拦了一道:“林律师,那个项目合同发你钉钉?”
他手上的项目是林沛雨跟的,原本说好中午把合同发给她,让她下午好处理,哪知道徐凯一直拖到下班的点儿,不仅毫无歉意、还嬉皮笑脸。
一旁的郑律师看不过眼,仗着资历怼了一句:“每次都是你们业务一部最会拖事儿。”
郑律师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暴脾气,这两年倒是修身养性,林沛雨怕他再骂两句要骂出火气来,赶紧打了个圆场,冲徐凯瞪了一眼。
“周末我不看钉钉。”林沛雨顿了顿,在徐凯说出难听的话之前又接了一句,“你可以发我邮箱,我有空会处理的。”
这个下班后发生的插曲很快被林沛雨抛在了脑后,她回了家,没去管钉钉不断发出的提示声,自顾自地吃了饭、刷了碗、洗了澡,把顾长风约到阳台聊病床的事儿。
两难的选择顾长风也不知如何是好,钉钉的提示音又响了一声,林沛雨烦不胜烦,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通知栏,又淡定地息屏,将手机揣回兜里。
她的动作略微古怪,顾长风多看一眼,问道:“怎么了姐?”
林沛雨表情动作一如既往地冷淡,“没事。”
她平静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