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往事》妄思

1、第 1 章

　　雁门关是什么鬼地方？人来了都见不到尸骨，活着的都给吃了，死了的都被吃了。方圆数十万里空无一物，瞧见的东西不是被雪压成饼，就成了野兽嘴里的盘中餐。

　　“他奶奶的！老三，我们走到哪儿去了！”

　　空旷的雪原传来一声喊叫，声响震落了压弯枝头的一片雪。雪岭上，白茫茫的尽头冒出几匹快饿死一般的马耷拉着头，一脚深一脚浅地吐着白气，沿着前者的脚印排着队往前走。

　　马上的人都披着斗篷，可惜衣服料子碎成了片，全都破破烂烂的，像被撕扯，又像挨了刀被割掉了角，但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他们身上穿着的黑色玄甲，摩挲着干燥的皮肤。

　　为首的人捂着嘴怕吃进风，抬眼瞧了瞧路线，随后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找了找马背上的水囊，仰起头大灌一口，随后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水渍，那些肉眼可见的水滴挂在脸上，即刻变成了胡子上串的珍珠。

　　“雪下大了，瞧不见路。”

　　听见回答，问话的人骂了一句粗话，众人纷纷笑出声，他也拿了水囊出来想喝一口，结果往嘴里倒了半天，吃进去半盏凉风，他把水囊倒过来，才发现里面的水全冻成了冰。

　　“呸，这人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老三，把你的酒拿来，给我暖暖身子！”

　　为首的人挥手一抛，将水囊扔过去。

　　抬手一扔，突然雪地里射出一支箭，穿过水囊钉在了枯树枝上。

　　几人立刻反应过来，下一瞬，箭雨从天而降，老三头也不用抬，立马叫到趴下，几个人从背后的包裹里掏出黑布包裹的长条木棒一样的物件儿，纷纷围作一团保护趴在马背上人，抵挡满天的箭雨。

　　“他奶奶的龟孙，怎么回来了还有埋伏！”

　　趴在马背上的人低着头咒骂道，抬头去看，只瞧见雪地里开始插满箭矢，白茫茫的雪地倒映着刺眼的光，却看不到射箭的人在哪个方向。

　　“注意掩护！”

　　老三大喊一声，话音刚落，雪地里突然扑出来一批穿着棉衣的人，他们露出的两腮被冻的通红，手里拿着磨的锃亮的长刀，全都蒙着面，带着皮革的帽子，一双双眼睛就像看见了食物的荒野狼群，持着刀冲了上来。

　　老三翻身下马，手里的物件立刻挡住了朝面劈下的一刀，他翻身抓住对方的手腕，一肘打在他脸上，行凶的人顿时鼻骨断裂，流出血来。

　　这一动作让他身上的披风又被撕烂开，身上的玄甲被白日雪地的太阳照出流光。

　　其他的人拦着围上来的流寇，却都没有把布条扯开，只是将这些人卸了胳膊击退，并未真的动刀伤人性命。

　　擒贼先擒王，为首的被老三按在雪地里，其余若干人用麻绳捆了绑在树上，老三手里那人挣扎了半天，发现这小子绑的死紧，毫无翻身力气，最终放弃了抵抗，只破口大骂道：

　　“你们这群狗！给李家做走狗，长生天不会饶了你们，是要被下十八层地狱生不如死！”

　　老三一愣，这才定睛打量这人身上的衣服样式。

　　关外物资匮乏，这些人各个都是裹着粗布，针脚歪歪扭扭，里面塞了一点棉絮，裤腿都破了洞。脚上一双麻绳绑成的鞋，勒得通红，都生了冻疮，烂成一片，看的人发怵。

　　老三将他放开，这人立马翻过身，鼻子淌着血，随意拿手一抹，擦在身上，他手里握着一把短匕首，指着老三，手指都被冻着打颤，眼里的凶狠劲儿却一丝不减。

　　老三瞧着他，就像看到一只倔强的狼，谁扑上去他就要咬下敌人的肉。

　　见这些人都被降服，马背上的人翻身下来，脚微微勾着地，一蹦落在雪地上。

　　他走到老三身前，仔细打量着这个人，随后摸了摸下巴作思的样子，问道：

　　“流寇？”

　　老三摇头，“看起来不像。”

　　“难不成是都护府的叛徒？”

　　坐在地上的刺客似乎被这句话激怒，拿着匕首跳起来就刺过来，老三眼疾手快，立刻推开身边的人，抓住刺客手里的手臂一个过肩摔扔在地上，将匕首夺下来扔在一旁。

　　“你骂谁是叛徒！黑心肝的东西……”刺客疼得在地上扭动，嘴里大骂道：“若是窟哥都督知道了，定会把你们……碎尸万段！”

　　“你是松漠都护府的人。”老三说道，松开抓着他的手。

　　“是又怎么样！”来人还想爬起来，看着老三夺走的匕首，身上再无反抗的武器，忌惮的又怂了回去。

　　“卿哥，你看。”老三没搭理他，把匕首捡起来时，刺客着急地想起身过来夺走，却被老三瞪了一眼，气急败坏地盯着自己的东西随后被人按倒在地。

　　“嗯～确实是松漠都护府的东西，上面还刻了他的名字。”

　　被叫做卿哥的人拿起匕首对着光一照，上面刻的是北部关外的部落特有的文字。

　　“还给我！”坐在地上的刺客着急地喊道，老三打量了他一眼，他又讪讪地缩了缩。

　　“小伙子，不关你是劫持还是抢劫，土匪也得讲个道理吧？”

　　老三身旁的人蹲在他面前说道，“这路是官道，来来往往都是大唐运往雁门关的物资，且不说你们在此劫持朝廷命官是何罪责，你现在可在关内，这里是大唐的领土，要是被你们都督知道，给你们都督一个谋反的罪名，我想你到时候也是满嘴说不清。”

　　刺客一愣，着急忙慌地抓了抓自己的衣襟，已经被抓住了把柄，认命垂下了头。

　　“我没记错，契丹部落早已经归附我国，窟哥都督的松漠都护府也都被赐了姓氏，怎么着小崽子，还不报上名来？”

　　卿哥蹲到他面前，一把掀开自己的兜帽，露出一张洁白无瑕的脸。

　　他一双眼睛生的漂亮，日光照进他瞳仁里，仿佛能看到彩虹。眉眼之间暗藏笑意，仿若一只骄傲的凤凰。刺客一眼就看入了迷，被卿哥这似雪般娇嫩的皮肤和较好的容貌看慌了心。

　　“我……我叫飒安霍迩。”

　　卿哥皱了皱眉，忽而又舒展开，说道：“霍迩，你跑到雁门关来做什么？”

　　霍迩站起身，看了看老三又看了看自己那些同僚，低声说道：“我们是来求援的。最近安西都护府常派使者来窟哥都督这，每日都要与都督彻夜长谈，之前说的都是些分粮的小事。但最近不同，窟哥都督身子总是不爽利，那使者一直往这里送人送药，都督觉着不对，就叫我们来雁门关叫人帮忙。”

　　卿哥挑了挑眉，问道：“觉得不对也该暗中派人调查，那你在这里劫持过往车马做什么？”

　　“我不认识人，都督身边的侍从只给了我一块令牌，叫我进关想办法找到大夫，可我们昨日还未进关，被人在这里伏击挟持，身上的钱和衣服都丢了……”

　　卿哥捂着嘴，差点笑出声，被霍迩怒目而视，立马憋回去。

　　老三听完了整个过程，转头走到自己的马旁，从自己的货箱里拿出一套衣服，一双汉人的布鞋。其他人见状，也立刻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备用的衣物，递给那些神情错愕的人。

　　“如遇劫匪，可前往雁门关找苍云军帮助，而不是在这里以暴制暴，得不偿失。”老三将衣服递给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布袋，掏出里面的碎银，放在衣服上。

　　“关外的大夫不好找，你可走商道去龙泉府，沿路走有北上的人，可寻他们帮忙。”

　　获迩看着手里崭新的衣服，顿时心里五味杂陈，刚要说话，就见老三和卿哥等人默默上了马，离开了风雪飘摇的此地。

　　卿哥瞧着老三面不改色用兜帽把自己罩起来，笑了一声，说道：“你为什么不把他接到雁门关来，咱们这驻扎的军医不是挺厉害的吗？”

　　老三看着路，白茫茫的雪地里马儿走的艰难，却未停下脚步。

　　“安西都护府惹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他们松漠都护府也不是什么善茬，牵扯进雁门关，没什么好处。”

　　“要不怎么说你是破阵营的头儿呢，想的还挺周全。”卿哥锤了一下老三的肩膀，笑着带起兜帽。

　　“彼此彼此，雁门关一枝花。”

　　身后众人大笑，卿哥被打趣地瞪回去，这一来二去，眼前的风雪散去，一座万丈高的城墙出现在眼前，上面赫然刻了三个大字，在冰天雪地里展现他的威严。

　　雁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