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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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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此次跟着卿哥回雁门关,除了被他威逼利诱,还有一件事,就是来吃阿玉的喜酒。
进了营,跟几个熟识的兄弟打了声招呼,卿哥大摇大摆地去找统领汇报,老三就一个人回了自己的营帐。
将士们大部分都住在营帐里,一是因为整合队伍快,二是大部分房子都匀给了流民,堡内是议事的地方,塞不下那么多人。最重要的,前线战事吃紧,昨日还在你身边插科打诨的兄弟,或许第二天,就变成李牧祠里的一座孤坟,帐篷就会给下一个人腾出来。
老三掀开帘子,屋子里点了一盏油灯,照亮了小小的空间。他将行囊放在桌子上,刚脱下斗篷,就听见有人在外面喊道:“燕大哥,你回来了吗?”
老三听声就知道是谁,拍了拍身上的雪,撩开帐帘,把披着厚实斗篷的人迎进来。
“我在外面看到你的马回来了,正好从将军那出来发现了卿大哥,就想着过来,给你打个招呼。”
女人撩开帽子,一身玄甲也是玄铁打造而成,只一张脸因为岁月磨去了娇媚的模样,眼神坚毅,笑起来像隆冬腊月里的红梅。
老三点了点头,说道:“听说你要成亲,我就跟着他们赶了回来。”
女子害羞地低头笑了笑,说:“本不想声张,但阿轩说嫁娶是中原女子最重要的事情,所以特地陪我回雁门关,拜了师父一杯茶,我想着这是件大事,就禀明了统领,她同意了之后,就准备后日在校场旁边摆个阵势,做个仪式,就当……就当过门了。”
老三没做声,女子说清了时间地点,嘱咐老三一定要来,老三点头答应,便把人送走了。
等着女子一走,老三走到床边,盯着油灯里飘忽不定的光良久,随后躺在床上,抱着手臂曲着腿,听着风声打在帐篷上的一拳一脚,缓缓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城墙上的玄甲士兵换着岗,火光在寒风中移动,一个个光点慢慢会聚成蛇,最后在校场盘成一只苏醒的巨蟒。
清晨换防巡防,卿哥站在老三身边,望着排头穿着黑甲的姑娘,卿哥见老三望着的目光带着些许温柔,忍不住打量着开口问道:
“你还真忍心把她嫁出去啊?”
老三不解,转头看了卿哥一眼。
“我是说那姑娘,她不是你从流寇手里救下来之后,就进了苍云军吗?你对她有恩,就这么看着她嫁给天策府那完犊子的东西?”
老三想了想,说道:“他们两情相悦,有什么可不让的。”
卿哥不屑地笑了一声,手臂搭上老三的肩膀。
卿哥其实跟老三一样高,只是因为常年养在长安那样富丽堂皇的地方,即使穿着甲,看着也比老三瘦一些。老三不一样,在雁门关长年累月日晒风吹,脸和手上的茧都厚的能搓破别人手臂的皮。
“我说,你还真相信天策府来的那个人啊?”
卿哥惊讶,勾住老三脖子拉下来低声语。
“你还没见过吧?我跟你说,那天我去军医帐篷里拿药,大老远看到一个穿了红衣银甲的男人在帐篷后头跟一个女大夫卿卿我我,哎哟喂!可不要太亲密了,冰天雪地里头还能玩的这么辣,啧,真行!”
老三瞥他一眼,卿哥自知他不喜欢这些闲言碎语,自讨了个没趣,便松开了手。
“阿玉不是那么没有主见的人,你瞧见的未必是真,真的未必也是真,她要嫁的人,她心里都清楚。”
老三说完,正巧碰见操练的队形散开,撞上统领燕忆眉望着这一眼,刺的卿哥后脊梁发怵,俩人本赶紧散开,还是被抓着念叨了几句,接着跑去换岗。
第二天清晨,太阳还没起床,雁门关就亮起了火光,炊事班的把灶生在了校场旁边,一口锅烧水,一口水熬的是臊子,铁勺在里面搅拌一下,舀起来满满的猪肉散发香气,一些年纪小的刚入营的小伙子跑过去想偷吃,都被做饭的师傅一勺子打了回来。
老三坐在校场旁边搭着的棚子里,手放在膝盖上,静静看着女卫营的人把做好的臊子面端进来,发到每个人手里。
阿玉站在棚子前,招呼着其他营的将士进来落坐,吃完的拿袖子擦了擦嘴,从怀里拿出一块红布包好的碎银,笑嘻嘻地递给阿玉,讲两句吉祥话讨个彩头,然后三两结伴回营去。
卿哥来的最迟,太阳的温暖已经照的云层露出睡醒的脸庞,他才打着哈欠去拿了两碗剩的臊子都看不见的面条,卿哥嘴甜,夸了做饭师傅的手艺,就让他破例给面上撒了两把油渣,端着去找坐在角落的老三。
“喏,接一下。”老三抬头,卿哥嘴里叼着筷子,把面递到他面前,老三接过来,把面条拌匀了大口往嘴里送。
“你怎么来这么早?”卿哥夹了一大口,往嘴里一塞,嗦了一嘴的油,含糊不清地问。
“左右没什么事,过来看看。”老三说完,跟着嗦起面来。
卿哥瞧了瞧棚子外面的阿玉,脸上虽然挂着笑,但是略显疲惫,帮着做饭师傅收拾灶台,跟问好的人笑着打招呼。
“怎地没看到天策府那小子?”卿哥碰了碰老三的胳膊,把嘴里那口面吃完,一只手端着碗,用嘴叼着另一只手的甲取下来,胡乱擦了擦嘴角的油。
老三回道:“不知道去了哪儿,我在这呆了半个时辰,没见着。”
话毕,他愣了一下,跟卿哥面面相觑一番,放下手里没吃完的面就跑了出去,急得喝汤的卿哥被烫的吐着舌头往外跑。
路过阿玉时匆忙说了一声新婚大喜,抛给她一块红布,就去追老三。
老三想起昨天卿哥说的事情,跑到广武镇后的院子墙根后,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你就成亲了?你真是……负心汉!你当初不是答应我只是跟她玩玩,不会成亲的吗!”
卿哥急匆匆跑过来,被老三一把拽住,在他身后拉长了耳朵往里听。
“你差不多得了,三番五次找我就为了说这个?”
卿哥做着口型对老三说后头说话这个就是那小子,俩人凑着墙往里去望,瞧见了身着天策府的铠甲,今天的新郎旁边,站着一个穿着明黄衣服的少年。
“我去这小子玩的这么大?”卿哥压低声音说道,“这怎么还是个男的?”
老三不吱声,静静看着那个天策府的将士抹掉那个藏剑山庄的少年眼角的泪,随后抱了抱他,就放开了手。
“叶景,够了。”阿轩看着他,慢慢冷下脸来,“我要成亲是父亲的意思,你知道阿玉的救命恩人是雁门关统领都最器重的人,我父亲如今在朝廷朝不保夕,我总得保全崔家的名声。”
少年不可置信地瞧着面前这个人,他就是皱起眉也那么英俊,只是多了几分愁怨在额头,他想伸手去抹去他的愁,却看着这个男人后退几步,望着他,凝望着,那似水般温柔的眼神好像在这冰天雪地里温暖了他。
“你这狗娘养的!”卿哥听得火大,啐了一声,扒开老三就冲了过去。
崔应轩一回头,结结实实挨了卿哥一拳头,被打倒在地,吐了一口血沫出来。
“你他娘的是个什么东西!”卿哥指着地上的银甲将军大声骂道,觉得不解气,抓住他的领子凑近自己继续骂:“他奶奶的,大喜的日子在这里跟哪儿来的野鸭子黏糊,雁门关是不是给你脸了?苍云军是不是给你脸了,他娘的!我要替阿玉好好管教管教你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卿哥扑上去就将崔应轩按在地上,一顿劈头盖脸的拳头把人的脸都打的青紫,但崔应轩深知自己做错了事情,也不敢还手,只是象征性地躲了几拳,过了好一会儿,老三才走过来把卿哥拉开。
“放开我!姓燕的!我今天要打死这个龟孙子!”老三搂着卿哥的脖子把人拉开,力气之大勒的人面红耳赤,分开之余卿哥还不忘补上几脚。
老三抬头去看,站在墙角的藏剑少爷躲了起来,害怕地蹲在角落瞧着这场闹剧,又转头打量着老三的模样,脸上带着惊奇和莫名的惊喜。
“行了,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大呼小叫,把人喊来怎么办?”老三把卿哥拉开,瞧了瞧地上慢慢爬起来吐着血沫的男人,又冷眼去看了看那个藏剑少年,拖拽着卿哥就打算走,忽而停下来,转头看着崔应轩。
“我给你一个忠告。”老三冷眼盯着他说道。
“雁门关这地方,方圆百里连个畜牲都没有,别做第一个。”
崔应轩一愣,抬头去瞧,老三已经把骂骂咧咧的卿哥拖走了,藏剑少年见他们一走,就跑出来抱着崔应轩哭起来。
“老三!……老三你,干什么!放开我!”卿哥挣脱开老三的禁锢,一掌推在他胸口。
“你他娘的是不是疯了?啊?我问你,你为什么不让我打死他,这种狗东西活着干什么,他呼吸一口这的空气我都觉得晦气!”
老□□了一步,揉了揉肩膀说道:“阿玉不能没他,眼下不能这么做。”
卿哥气的指着老三就要戳到他的脸,却正巧被阿玉瞧见。阿玉并没穿上婚服,一席戎装英姿飒爽,但被风雪洗刷的脸上依然有女儿家的娇嫩。
“燕大哥,卿大哥!”
瞧见阿玉,卿哥立刻收起了自己的暴戾,深呼吸缓和下来,露出笑脸。
“阿玉啊,你怎么还没回去交接,过了时辰可不好了。”
阿玉看着他们,好奇他俩怎么都负着气,却也不敢多问,回道自己刚准备先回去换岗,早上那顿饭就算做喜宴了,如今雁门关不算安全,还是不用大张旗鼓的为自己做仪式。
“我们阿玉就是乖,什么事儿都不让人操心。”卿哥摸了摸她的头,揉了揉她的头发,心下酸楚冒了上来。
“那燕大哥卿大哥,我先回营了!”
瞧着小姑娘欢呼雀跃的跑开,卿哥本打算追上去说清楚,却被老三拉住了手,摇着头说道:
“这事还是别让她知道了。”
卿哥恼怒,甩开老三的手说道:“你现在知道照顾她心情了,刚才让我痛扁那家伙一顿岂不省事儿?吃里扒外的,不是个东西!”
“我瞧他本就是跟那少年道别,或许事情还有转机呢?”
“转机,转个屁啊!”卿哥抱着手臂骂道,“崔家什么玩意儿?还不是仗着跟皇帝那厮进的中原,以为占了几分颜面,成亲的日子就在外面跟不三不四的人乱搞。这要是娶我妹妹,我就替天行道把那玩意儿阉了!叫他这辈子再不想这些腌臜婆!”
老三说不过气头上的卿哥,只拉着人去换班。
远处,穿着斗篷的少年躲在墙根,听罢,对着手掌呼出热气,搓着手抬眉打量着风雪里的雁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