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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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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末,开春的季节。再来镇建起了无数楼阁,人潮流窜,不少扛着木材的工人来回走动,各家各户建起的房屋搞得烟尘满天飞,老朱和徒弟两个人吃着刚在扬州城买的葱花煎饼,瞧见桥头木工在刨房梁,赶紧三下五除二把煎饼塞进嘴里,油纸一包扔了出去。
徒弟瞧见老朱随地乱扔东西,惊讶地嚼着嘴里的煎饼,连忙从怀里递给老朱一张方巾。
老朱的徒弟是从东海来的,第一次见到老朱的时候穿了一身白衣,仙气飘飘撑着伞从船上下来,惊得身边好几个人长大了嘴。
唯有老朱一脸淡定,递给她一把江南的伞,叫她下次出现的时候不要运功内力造出自己仙子的假象。
老朱跟徒弟两个人走进再来镇,瞧了瞧那些在搭建的楼阁,老朱抱着手臂,徒弟抱着她的琴,背着自己的伞,俩人一路走,一路让开抬着黄花木家具的工人,觉得昔日里冷清的再来镇,终于有了点生气。
徒弟看着那些人搬家挑木材,跟工人谈价钱吹胡子瞪眼的砍价,低声问老朱:
“师父,这些人买东西,砍价这么狠吗?我看刚刚那个黄头发的妹妹,跟做衣柜的师傅要二十两买那檀香木的柜子!”
老朱扶了扶头上的斗笠,抬眼瞧了瞧那些造房子的工人,继续往前走。
“二十两连檀香木屑都买不到,纯属扯淡。”
老朱跟徒弟来再来镇是买几匹布料回去做衣服。
恰逢朝廷开放了建造房屋的政策,许多在东海游玩的人回来,连忙着人去跟商户地主订地皮,买木材和砖瓦,赶紧建房造物。
“师父,那咱们……这几天住哪儿啊?”
徒弟问了一个致命问题,老朱走上桥的腿停顿了一下。
“从咱俩回中原开始,好久都没有睡个好觉了……天天住在客栈里,那些人大晚上吵闹地差点掀翻屋顶……师父,”徒弟抱着琴跑到她面前,蹲下身说道,“要不咱们也在扬州买块地皮,在这住下吧!”
老朱愣了愣神,瞧着徒弟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己,她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来一串铜制的钥匙,抖了抖,发出清脆的声响,绕开徒弟走上桥。
“师父?!你买房啦?”徒弟惊喜地赶紧跟上去,抱着琴扯了扯布条给它包好。
“我带你出去住,就是让你了解了解风土人情,咱俩从大漠回来,这一路也看了不少人文风情,你也学了不少其他门派的东西,这不就够了吗?”
老朱答非所问,就是不愿意跟徒弟说房子的来历,说着大道理绕开了话题。
“那师父……你看住处有了,这吃饭……”徒弟停下脚步,老朱回头看她可怜巴巴的眼神,叹了口气。
“走吧,买了菜回去给你做,正好你师叔下了课从长歌门过来,我飞鸽传书叫他把屋子打点好,回去就能住了。”
徒弟眨巴几下眼睛,心里突然感叹师父这做事儿速度真是快,连忙跟上去,跟老朱说晚上要吃大碗宽面。
两个人看了十几家裁缝店,跟店主砍价都快砍了半个时辰,最后还是买了扬州最出名的织锦和白纱,回去做衣服。
老朱买的房子靠着千岛湖边上,但还是离着扬州近,挨着京杭大运河往来方便,这才托在长歌门的朋友定下了那块地。
装修基本上都是老朱自己画了图纸,寄给朋友托他直接订做。从房子的设计到最后成型,老朱都一直不在扬州,从年前去了成都参加一年一度的名剑大会,到开春回来,老朱自己都不记得扬州三月开花的模样了。
结果,嘴上说着有家里,因为老朱找不到路,两个人蹲在河堤边,从田边老农那讨了一个萝卜,剥了皮就一人一半啃着吃。
“师父,师叔啥时候下课啊?”徒弟啃着白萝卜,没嚼完含糊不清的问道。
老朱咬了一口,萝卜含水充足,嚼着有味儿,她看着河流在落日里流淌的波光,出神地回答:
“徒弟,你记得东海边上咱们去看的那片沙滩吗?”
徒弟啃下一块萝卜皮吐掉,点头说是。
“我呀,原本想在那块,搭个茅草屋。也不大点,十来张琴的宽度,最好用竹子,搭起来之后,屋子边上弄个厨房。糊点土弄个灶,自己生火做饭,你觉得怎么样?”
徒弟咽下嘴里的萝卜,想象力一下场景,眼睛放光的点了点头。
“屋子小没事儿,够我养老就行。”老朱说完,又咬了一口手里的萝卜。
徒弟这才意识到,师父跟自己去东海游历这一趟,原本就做好了退隐江湖的打算。
“师父,你要走了吗?”徒弟问道。
老朱望着河畔,又瞧了瞧她被晚霞染红的脸,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海边不好吗?我若是死了,你就一把火把屋子烧了,海浪把灰烬带进大海,这一辈子也算终了。”
徒弟笑不出来了,老朱注意到她的脸,转身面对她说道:
“徒弟,人这一生呢,生老病死,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追求了半生的荣华富贵,最后,衣服兜里一分钱没剩,哈哈!来时一身无,走时一身轻。不也是个好下场吗?”
“你切莫觉得我悲观,你也晓得我此次回来的目的,万事终了,好好养老!”
两个人正说着,远处走来一个身影,落日余晖下拉长他的影子,老朱瞧见他手里抱着的油纸,和背上的琴,招呼了一声。
师叔瞧见了这边,慢慢走过来,还穿着长歌门的服饰,头上的玉石反射着光,老朱一眼就瞧见这人穿着的是前几日他来信说门中派发,进阶弟子的新衣。
“亏得我算着日子等你回来,不然提前准备这些东西早就馊了。”师叔走到老朱身边说道。
“师叔好!”徒弟连忙扔掉手里的萝卜皮,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作揖道。
师叔笑了笑,老朱则伸手去看油纸里包着的那些东西,是一些时蔬和生肉。
“肉哪儿买的?”三个人一路走,老朱一路问。
“找了扬州城边上一家屠户,特地问他家里的猪啥时候养的喂的什么吃食,算了算你给的钱,买了半只。”
徒弟听到这句话,飞快地脑子里算了算价钱,突然眼睛瞪大的问老朱:“师父,你上次名剑大会赢的钱,全买这猪了?!”
老朱一脸淡定,回答道:“那不然我买点啥,学那倭国人逛花楼啊?”
“那也不会这么贵啊?!”
“……徒弟,猪肉都涨价了,你能不能也长点记性?”
三个人一路上说着猪肉涨价的问题,一路回了老朱在扬州的家。
门口的马厩没牵马,所以没有添水,马槽里也没有粮食。师叔接过钥匙开了门,徒弟走进去,瞧见这开阔空旷的地儿,深深吸了一口气。
房子是庭院式。进了大门,入眼就是主屋,侧手边就是厨房。进门口左手边种了一棵银杏树,右手边是一小片菜地,地上种的白菜,还加了架子,上面爬了一些葡萄的藤蔓。
往主屋走,就能看见菜地旁边还有一到门,门没锁,后面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六角亭,往里望有一片池塘,倒映着月亮的光。
夜晚降临,师叔点了灯,老朱就去厨房生火做饭,徒弟没闲着,听老朱的帮忙收拾屋子。
老朱做饭这么久,柴火饭煮的挺香。看了看师叔买的菜里还有香椿和鸡蛋,直接打了俩鸡蛋,叫师叔洗了菜切碎,锅里热了,挖了一勺猪油下去,下了鸡蛋摊几个香椿饼,先给两个人垫了垫。
随后,徒弟收拾完屋子,老朱招呼着她过来揉面,自己切了二两猪肉剁碎,叫师叔洗了两把香葱,切点姜,勺子舀了点油放在火上化了,倒进碗里。
“徒弟,去把咱包裹里在海边煮的盐拿来。”
老朱说着,拿起自家里潮的结块的盐巴罐子冲了水倒掉。
“哎好!”徒弟洗了手,去屋子里拿来一个木盒,里面是烘干的海盐,老朱抓了一把闻了闻,撒在馅儿里,开始搅和。
师叔瞧这边馅儿好了面揉了,被老朱差遣去门口菜地边上的水井打了几桶水回来烧。
热锅下油,馅料下锅,香味儿一下就冲上来,老朱炒了几下,立刻盛出来,叫师叔把热水倒进来洗锅,开始下面。
师叔将锅洗了,徒弟就把揉好的面递过来,老朱把它们切成小块,手上沾了面粉扯开,等着锅里的水开了,一条一条下下去,叫师叔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来三副碗筷。
放了点盐,炒的哨子分碗装,这边面起锅,放在碗里,顿时香味儿扑鼻,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三个人一人一碗,端着就在厨房的小凳子上坐着,看着夜里点了灯之后有点生气的庭院,边吃边聊。
徒弟吃了一大口,嘴里嚼完咽下肚,热腾腾的面暖了胃,舒服地说:“师父做的面真好吃!”
老朱吃了一口,笑了笑。
“那不也是你揉得面好。”
师叔吃着饭不怎么说话,看着菜地说了一句。“你那地里的白菜都被虫子吃完了,过几天翻修,种点萝卜吧。”
老朱点了点头,“萝卜好说,不过我觉得土豆好点,省的出去总买面。”
“那就把架子摘了,整好过了葡萄的季节,能弄点别的水果。”
“师父师父,种点草莓吧!”徒弟吃着面说道。
老朱点了点头。
吃完了饭,碗扔进锅里,谁也不想洗。干脆就烧了水早点洗了脸,老朱让徒弟去睡自己的屋子,师叔就去书房的铺上睡。
夜深露重,老朱一个人走到六角亭,搬来自己的躺椅,拿了一床毯子,躺下来之后望着月亮,躺椅慢慢摇,她缩进毯子里,乌云遮蔽了月光,闪电打了几道,就落下雨来。
来时没带伞,老朱也不在乎,这一晚伴着雨浅眠,但听着雨声格外心安。
她脱了鞋子,取下指套,摘下发冠,盖着棉毯,回忆起自己在成都打擂台没地方住,就去成都府衙门的墙角窝着,那晚也下了雨,自己输了比赛,被打伤了腿,就只盖着自己的衣服,在墙角蜷缩着,睡了一夜。
越想越困,老朱在摇椅和雨声里,慢慢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