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广陵邑买了块地后》妄思

16、第 16 章

　　挨着端午临近，老朱在家摆了一桌席。
　　彼时谁都不在家，她自个儿做好了饭，摆在院子里，坐在正对着门的位置，看着面前的几个家常菜，有点思虑对方会不会喜欢。
　　忽而风声吹起头发，她拿起筷子加了一块蒸好的腊肉，放在身旁的碗里，这时突然有人叩门，老朱面不改色坐好，放下筷子，没有应答。
　　门被轻轻推开，来人探头看了看院子，看到老朱之后，蹑手蹑脚走进来，又关上了门。
　　“一个人来的？”老朱问道。
　　来人点了点头，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脸也用布蒙着，进院的时候还左右打量了一下，才安心坐在老朱身旁。
　　“行了，一天天装神弄鬼的，赶紧吃了饭走。”老朱说完，喝着自己的茶。
　　“怎么样啊，朱大小姐？”他摘下面罩，露出一张粗糙的脸。胡子拉碴，浓眉未修，鼻梁上是一条丑陋的疤痕，眼皮耷拉着，嘴皮外翻，瞧着这一桌冒着热气的饭菜，抄起碗筷就往嘴里塞。
　　“顾戚不敢动我，上次是为了做给山庄看，梅先生找我谈话，说过了现在朝廷上的事情，听着可笑。”
　　男人往嘴里塞了一块腊肉，油香肆意在嘴里，他看了看老朱，放下碗，抓住老朱的手熟练地诊脉。
　　“嗯……你这伤怎么一点没好啊？老薛没照顾好你？”男子嚼着嘴里的饭菜，皱眉说道。
　　“被顾戚打了几鞭子而已。”老朱轻描淡写地说，放下手里的茶盏。
　　“你这段时日最好不要再做什么伤神废脑子的事儿，为了自个儿的身体着想。”
　　老朱看他吃的这么香，点了点头。
　　“一会儿还要来几个人。”老朱说道，给身旁的碗夹了菜。
　　“谁？”男人吃着嘴里的，手上没停，给自己盛了饭。
　　“师父！”响亮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两个人寻声转头，门被推开，两个穿着军装的人朝老朱招手。
　　“快来吃饭。”老朱朝他俩笑笑，站起身。
　　男人吃着嘴里的饭，看着两个人走过来。一个穿了一身红色长袍，戴着银甲，眉目清秀；另一个一身黑甲，眉眼炯炯有神，朝着老朱坐过来，行了礼。
　　“师父，小七回来了。”一身玄色铠甲的男人说道。
　　“师祖好。”红衣银甲的男人跟着行礼。
　　老朱点了点头，叫两个人坐下吃饭。
　　“正好今天得空，才把你们俩叫回来吃顿饭，回头上面又要喊人回去，也只能靠你们盯着。”老朱说罢，给两个人盛了汤。
　　“师父最近怎么样？”小七兴冲冲地闻着饭菜香，一边吃一边问道。
　　“她呀……能不让自己老出事儿就不错咯。”黑衣男子说道，看到老朱瞥他一眼，连忙闭嘴继续吃饭。
　　“师祖还是得好好照顾好自己，什么事儿都犯不着动气。”
　　老朱点了点头。
　　小七看了一眼黑衣男人狼吞虎咽的模样，和红衣男人对视一眼，低头继续吃饭。
　　“对了师父，来之前我听人说朝廷的调令下来，好像将雁北一带的流民下南安置。”小七说着，吃了一块莴笋。
　　老朱没做声，红衣男人听到，也接着说：“似乎是朝廷有意为之，诈降如今众说纷纭，没人愿意收拾西北都护府的烂摊子，但流民问题不得到安置，恐生事端。”
　　黑衣男人打量着这两个从军的人许久，放下碗筷，捧着老朱给沏好的茶，听着他们说话。
　　“顾家呢？”老朱问道。
　　“没什么动作，只是偶尔问起广平王的事情，被高公公和几个朝臣插科打诨糊弄过去了。”
　　“……他真是一点也不老实啊。”老朱说道。
　　“师父，要是他们比我们先行……”
　　“不急。”老朱打断小七的话，看着院子里的银杏树说道，“顾家的年头明眼人都看得到，这个时候做了怕打草惊蛇，如今我帮主还在关外，没什么消息，咱们暂且按兵不动就是了。”
　　红衣男人点了点头，刚想张口说点什么，老朱转眼去看，他反而闭了口。
　　这一顿饭就这样结束，没人再说话，吃完之后，小七和徒孙收拾了碗筷放到厨房，黑衣男人就陪着老朱坐在院子里，收拾完桌子，搬回屋子里，两个人也准备启程离开。
　　“路上小心。”老朱只说了一句，两个人抱拳转身要走，彼时停下脚步对视一眼，又转了回来。
　　“怎么了？”老朱问。
　　“那个……师父，”小七纠结了一下，看了看身边的红衣男人，壮着胆子握住老朱的手说道：
　　“师父你要是真嫁了薛将军，我们到时候一定回来送你出阁，保证让你风风光光的走！”
　　“噗！”站在老朱身后捧着茶的黑衣男人一口吐了出来。
　　“你说什么？”老朱疑惑。
　　“对，师祖，”红衣男人也点了点头，看着老朱说道：“嫁妆放心，我们都会备好送回来。”
　　“你们从哪儿听来的？”老朱皱着眉，盯着这两个不会撒谎的人问道。
　　“这……这个……”小七立马撒开老朱的手，转头去看红衣男人，两个人面面相觑，正当老朱要发难，大门突然被人推开。
　　将军提着买回来的菜和一个油纸包好的包裹走进来，看着众人，打招呼似地点了点头。
　　小七瞧见将军回来，立马拔腿躲在将军身后，徒孙见状也立刻跟过去，只伸出个脑袋看着老朱。
　　老朱冷着脸，盯着躲在将军身后的人，又瞧了瞧一脸无害的将军，叹了口气，思前想后半天，才开口问道：
　　“你都跟他们说什么了？”
　　将军不解，徒孙立刻趴在将军耳边说了刚才的事情，这才舒展眉头看着老朱说:
　　“不是你和小六说着，要嫁给我的事吗？”
　　老朱的脸无意识抖了抖，想起那天洗小龙虾的时候徒弟们说的话，这才知道自己被套路了。
　　“他们胡说也是作数的？这时候你跟我谈这个做甚……”
　　“你不愿，我可以嫁。”
　　“什么？”老朱瞪着眼，往后退了两步。
　　将军说完，把菜放在地上，拆开油纸包，里面是买的糖块，递给了小七他们。
　　“这就算作喜糖了，诸位在这做个见证。”将军走到老朱面前，从怀里摸出来一个玉镯看着她。
　　“奉日月以为盟，昭天地以为鉴，啸山河以为证，敬鬼神以为凭。从此山高不阻其志，涧深不断其行，流年不毁其意，风霜不掩其情。纵然前路荆棘遍野，亦将坦然无惧仗剑随行。”
　　老朱盯着他的脸，看着他一脸平静地说完这话，自己手心出汗，双腿发麻，不言不语地站着没出声。
　　徒孙和小七站在远远地，抱着手里的糖和菜篮看着老朱。
　　老朱红着脸，看着将军良久，突然身后的黑衣男人开了口。
　　“她十三岁进了长歌门，又去了雁北替你们料理这些破烂事，而后出来打擂，自小闯出一番名声。我不知你姓甚名谁，但你需知晓几件事。”
　　“先生赐教。”
　　“朱玺的身世不如你，你们算不得登对。她并非寻常闺阁里的小姐，将来，也是要为了李唐流血流汗的忠贞女子。她如今卷进朝廷纷争，死活不由己，你若是觉得如此也能照应她一辈子，再对她说这话罢！”
　　黑衣男人说完，戴上面纱，拍了拍老朱的肩，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