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广陵邑买了块地后》妄思

19、第 19 章

　　从老朱回家，安然无恙在家修养，已经过了一月余。这段时日里，无人来打扰，无人来招惹，自从将军离开了扬州，院子周围清净了许多，甚至没了夜里窸窸窣窣的声音。
　　徒弟晚上睡得早，但总会无意识醒来看看老朱睡得好不好，某天夜里下雨，她被吵醒后瞧了一眼身旁的老朱，她头朝外缩着，睡得沉了些，徒弟打了声哈欠都没把她吵醒，自此之后夜里即使下雨也再没关上过窗。
　　隔天，师叔一早去了扬州城内，今日不用回长歌门听课，先生休息，难得放了个假，他便独自一人去城里采买些老朱家里需要的物件。
　　从进城开始，瞧见卖布料的摸一摸，是老朱给他看过的真丝，才多跟店家商量价格。姑娘的胭脂水粉他最是不懂，只能赶忙走过那些甩着手绢的姑娘，红着脸穿过这些卖东西的莺莺燕燕间。
　　师叔此番特地去了渡口，看到老朱常说的那家包子，也去买了几个，果不其然，皮薄馅多，汤汁浓郁。师叔算了算老朱给他的钱，多买了两个肉的给她们拿回去。
　　前脚抱着一堆东西回去，后脚刚出扬州城，突然从城里行驶过一队天策府骑兵。师叔赶忙让路，看着这队伍并无佩戴旗帜，只是穿戴铠甲，提着枪就往京杭大运河的方向去。
　　他没多想，以为只是守城的将士换班，那个方向是航运的交界线。
　　也是老朱的宅子。
　　“啪！”大门被一脚踢开，老朱坐在屋子里绣着荷包，听见这声响抬眼望去，十几个天策府的军人走进来，银枪在阳光下反射到她屋里，照的人心慌。
　　“各位军爷，有什么事吗？”老朱问道。
　　来人没搭理老朱，左边挥挥手，右边指指，一群人就开始搜查。踢翻了厨房的罐子，砸掉了橱柜里的碗筷，亭子里的茶具也被打碎，老朱皱起眉，刚想起身去拿书房的琴，就被一个骑兵瞧见，操着手里的银枪冲进来挡住老朱的视线。
　　“谁叫你乱动的，跟我们走！”
　　听罢，老朱打量着这个人的衣着，缓缓退回去。
　　这人穿的是天策府的衣服，但其实一看就不合身，鞋子明显大了一码，衣领都是乱的，中衣和袄子甚至穿反了。
　　她猜到了是谁，但此刻这个人正在大唐监狱等着她。
　　老朱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进这个地方，从前刚进恶人谷的时候，最喜欢来的就是这，有地儿遮风避雨，就已经很不错了。
　　被押着进了审问室，老朱手心已经出了汗。这地方黑的不见人影，过了半天才有人点了半根蜡烛，昏暗的环境让人发怵，但老朱知道不能去看那些角落里有影子的地方，但凡看一眼，不出一晚，就会精神崩溃掉。
　　她站在里面许久，最后靠着墙边坐下来，抱着自己。
　　很难想象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成了这般落寞的模样，她心里到是平静，只是害怕自己出去之后是否还能如当初一般。
　　过了许久，又有人被拉了进来。
　　老朱转头去看，愣住半晌，瞧见狱卒打开锁把人扔进来，骂了几句，又锁上了门。
　　面前的人趴在地上，披头散发，衣着还是昨日在再来镇瞧见的模样，只是身上多出伤口，血迹斑斑，老朱呆了半天，也没敢喊出那句他的名字。
　　良久，瞧见地上的人动了一下，她赶紧爬过去把他扶起来抱在怀里，抹开他的头发，一见到他的脸，吓得老朱当场哭了出来。
　　“……咳咳咳……谁在哭？”顾槐的眼睛被布包着，但依旧被血染红，从脸上流下去，老朱不敢相信，伸手去摸他的脖子，发现那里有一颗痣，才哭出声，贴着他的头。
　　“是我……是我顾槐……”老朱碰到他额头的时候，发觉他全身发凉，料想是眼睛的伤引发的，她赶紧脱掉身上的外套，给他披上。
　　“……朱玺？……你怎么……我知道了……我跟他说，让他放过你，咳咳……可他不肯……咳咳咳……”顾槐伸手摸索了一下，找到老朱的手，紧紧握着，轻声说出话，边说边咳嗽。
　　老朱咬着嘴唇，不敢让他听到，但抽泣声一句句透过缝钻出来，刺激着顾槐的神经。
　　“你别哭……我找人……我想办法，咳咳咳！……我找人送你出去……”
　　老朱摇着头，发觉他看不到，握紧他的手凑到自己脸上。
　　“当初哑巴走后，是你叫她姐姐来救的我。在镇左司的时候，也是你暗中叫他保护我。可是这次……我却保护不了你……”
　　顾槐听着这话笑了笑，摸着老朱的手到手臂，肩膀，脖子，脸庞，抹去她脸上的泪。
　　“这是我的命，可我却姓顾，是我对不起你。”
　　话音未落，突然又有人冲进来，打开锁，抓着老朱把她拉起来。
　　“放开我！你们干什么！”老朱叫着，被两个人抓着脚拖出去，她转身要去抓顾槐的手，顾槐抓着她，两个人扣着手腕，却被一个狱卒一脚踢在肚子上，顾槐当即吐出一口血，却没放开手，老朱哭喊着，刚要伸出另一只手去抓他，只见那狱卒拔出刀，刺进顾槐的手臂。
　　“不要！！！！！”老朱大叫，顾槐顿时手失了力，听着老朱的哭喊慢慢远离，他翻身去抓那把刀，刚握住刀身，但因为被用了刑，身体不如狱卒，又被一脚踢开，撞在墙上。
　　“不知好歹的东西，去死吧！”
　　声起刀落，狱卒抹掉袖子上的血，对着顾槐淬了一口唾沫，转身走了出去。
　　“放开我！！！！你们这些畜牲！！”
　　老朱叫喊着，牢里那些罪犯纷纷探出头，看着又一个被顾家陷害的人，被拖进来。
　　狱卒将老朱扔在地上，找出锁链把她栓起来，而后退开，人群背后，是穿着长歌门内院弟子衣衫的顾戚。
　　他冷着脸，跟往常不一样地盯着老朱，居高临下的模样让人胆寒，许多罪犯都悄悄缩了回去，不敢去看接下来的场景。
　　“朱玺，你好大的本事。”顾戚走过来说道，“勾引我外族亲戚，里应外合想找人来杀我，可惜啊，他差一点就成功了。”
　　顾戚掀开袖子，手臂上一条长长的伤疤，已经被包扎好，不露痕迹。
　　“刺杀这种事，除了大漠里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明教弟子，他还真做不到要我的命。”
　　“你这种下三滥的贱狗，死一万次也不够！”老朱咒骂着盯着他说道，“我以前还是高看你了，不过是跟顾青却一样恶心的废物！”
　　顾戚被这一句气的脸色一变，抄起身边狱卒的刀，一掌捏成碎片。没有琴和剑，老朱被锁链囚禁住，眼睁睁看着他碎片私下飞散，刺进身体里。
　　顾戚喘着气，回过神丢掉手里的刀柄，走过去踩在老朱的手上，用尽力将那刀片踩进老朱身体。
　　“啊！！！”钻进刺骨的疼痛从手心传来，仿佛将她整个人撕裂。
　　“嘴巴挺有能耐，当初你就是靠着这样一张嘴说服镇左司替你杀掉顾青却吧？”
　　“但我不会封了你的嘴，我也不会挖了你的眼。”顾戚说道，“我知你怜惜身边之人，也在乎他们，但你心里最疼惜的，是顾槐送给你的那把琴。”
　　老朱脸色煞白，盯着他。
　　“顾槐从太行山寻来的玄铁，为你打造的那把琴，是当年杨家祖上杨逸飞的叔父曾使用的。因为年代久远，琴身损坏，顾槐求人替你修补好了那把琴，赠给了你。”
　　顾戚忽而露出笑容，看着惊慌失措的老朱，轻声说道:
　　“要是你没了手，又怎么用琴取我的命呢？”
　　话音一落，顾戚挥手，几个侩子手从他背后走过来，按住挣扎的老朱，另一个人提着一把长刀走进来，站在老朱身边。
　　老朱盯着那把刀，脑子里走马观花般闪过许多画面，眼睁睁看着侩子手，把刀举过头顶，朝着她的手挥下去。
　　“啊啊！！！！！！！！！！！！！”
　　热血浇灭了一侧墙上挂着的蜡烛，牢房中发出一声剧烈的惨叫，蹲在隔壁牢房里的犯人紧紧捂着耳朵，仿佛听见恶鬼从地狱爬出来，咆哮着从现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