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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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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山洱海位于南疆,远离世俗,与世隔绝。此地常年有浩气盟的人驻守,往来贸易的人从此处过,总会看到远处山顶随风飘摇的旗帜。
这是方桃和卜霑不知第几次在河对岸遇到了。
方桃穿了一身黑色的劲装,女子身形修饰地苗条有型,她披着黑发,手里握着一把伞,瞧了瞧对岸的人。
卜霑抱着一把青玉雕刻而成的琴,黑发用玉冠束起,额前被风吹起一些散发,挡在眼前,遮住视线。他穿着长歌门弟子的衣衫,但衣袖和领口都有金边,那是已经成为内院弟子的象征,如今他跟着杨逸飞做事,人人都传,或许他就是未来的掌事大弟子。
两个人隔岸听着江流冲刷两岸的浪潮撞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消磨它的棱角。
二人已离开扬州数月,一个去了恶人谷,一个回了浩气盟。
苍山洱海本是清净之地,但因为挨着大唐边界,总和别国往来贸易。为保太平,浩气盟向朝廷请示,驻守在此,年迈的皇帝躺在软香的床上,身旁仍有娇娥挥着扇为他纳凉,他手一挥,高力士便将圣旨交到谢渊手中。
恶人谷听闻消息后,找了一些散人到此滋事,一些守城的年轻将士架不住那些下九流的招式,跟对面啐了几句。至此,苍山洱海再也不是世外桃源,而成了浩气盟与恶人谷之间争抢资源与底盘的战场。
隔江对视一眼,就此匆匆别过。
秦羡欢辞了京,离开了纷争不断的朝廷。离京一路向河西走,大漠楼兰曾经繁华的景象,在黄沙之上经过行人们的传唱,孩童的歌谣,继续在这篇土地上流传,令人向往。
他将头发染成波斯人的金色,换上了丝质长袍,在沙漠里伴着月牙湾的富饶,和当地人一同造就了一方极乐之地,做起中原的贸易,在此长居。
而长安最后沦为一座死城,在城里的人苟且偷生,城外风雨飘摇,死尸遍地,饿殍遍野。秦淮和郭尧带着陆萧,最后还是因为帮内调令,离开了这动荡不安的地方。
四大世家在这山河动荡里,撑起了一方净土。柳溶溶在杨家的安排下从长歌门离去,送到了七秀坊,坊内曾派往长安的部分弟子,在她面前被送上了船,离开那曾舞起长安盛世之地。
柳溶溶偶尔离开坊中,便是去一趟天策府。洛阳城,东都府,恬静的夕阳黄昏,却是战场上无数鲜血换来的片刻宁静。为了护住徒弟,柳溶溶托了许多人帮忙,将顾南浔调回府内,只做教导新兵蛋子的□□。
只有经历生死,才知乱世苟且都弥足珍贵。
燕月回到了雁门关,从先锋营调回堡中,做普通巡营。接到调令时,燕月本想找主事询问原因,在收到一份燕忆眉寄来的信,他将埋在太原城的那坛酒送给了还留守的兄弟。
苍山洱海的争夺,以浩气盟大获全胜结束。在听到守城首领换人之后,卜霑没有久留,跟随行一起的朋友到了别,骑马赶往牧场去。
约莫一个时辰马蹄洋洋洒洒地踏着青草而来,牧场的路边,站着一位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的人。
卜霑勒住马,对方听见回头,一转身,方桃就瞧见卜霑大步走过来,将琴背在身后,一脸倦态。
“师叔,许久不见了。”方桃行礼,卜霑扶住她的手腕,止住她的动作。
“你我本是同辈,不需要做这些虚礼。”
“师父说过,尊师重道乃是最重之情。”方桃站在卜霑身边,一同观赏苍山洱海的景色。
“自从扬州一别,数月未见,京内早就不是曾经的模样了。”卜霑说道。
“长安城沦陷之后,数月的时间就蔓延到洛阳,虽然有江湖侠士加入到天策府去帮忙,但大唐或许再也无法恢复曾经的容貌了。”
方桃听罢,瞧着面前的山峦,似乎挥手之间就将天地握在手里。
“长安城沦陷,朝中内忧外患,所有的事情一并迸发出来。”卜霑说,“顾家的势力现在支离破碎,他们本家与外族人心不齐。原本顾戚想要得到皇帝的支持,掌权江南一片的势力,也被杨家扼杀在美梦里。”
方桃点头,抱着手臂说:“叶家与杨家共同将顾家的罪状写成册递了上去,有杨家的人提当初顾青却想要从北庭都护府领兵谋权这一说,另外左司郎中亲自回了一趟京中,交待了在雁北发生的事情,证据面前,顾家很难再想翻身了。”
“顾家被治了罪,还想牵扯杨家一同下水,居然说出这是‘杨家一手造成’的无稽之谈。幸得顾家外族的人当庭翻供,把这些年顾戚在长歌门的所作所为,写成诉状交了上去,还让顾槐亲自去了一趟,说明缘由。”
方桃一听,惊讶地转身看着卜霑,后者瞧了她一眼,说道:
“虽然他当初被杨家的人救了出来,但眼睛伤的太深,已无可能再复明了。”
方桃转过头,盯着湖泊由此流入海中,双手握紧拳头,眼里的凛冽多了三分。
“顾戚呢?”
卜霑说道:“被大理寺押解回了京。”
方桃转头死死地盯着他,咬牙切齿地问道:“没说怎么处置?”
卜霑闭上眼摇了摇头,衣衫下的双手握紧拳头。
方桃瞪大眼睛盯着苍山洱海的江河,咬着唇,仍不争气的留下泪来。
“凭什么……这是凭什么!这么多年的债,凭什么他还能留下这条命?”
卜霑闭上眼,深呼吸一口平复心情,继续说道:“你放心,他绝不可能活着离开大理寺。”
听到肯定的回答,方桃转过身,擦去脸上的泪。
“近日,师父有跟你联系吗?”方桃问。
卜霑摇了摇头,说:“我问了顾槐,但他不愿意告诉我,只是说将来她自会回来找我们。”
“若是他照顾不好师父,我也一样给他好看。”
卜霑无奈地笑了一声,被方桃瞪了一眼,连忙转过头。
扬州的桃花败了,广陵邑又下起了雨。
顾槐拄着拐杖,探着路,往回走。
他背了一个小的包裹,里面是此次从京城回来,别人捎带给他的东西。顾槐瞧不见,就让人装起来,放在包里。
“哟,槐哥!你回来啦!”清脆的女声响起,顾槐偏头听了一下,停下脚步,听见那莺莺燕燕地几个姑娘的笑声,猜测是隔壁那几家院子里的女仆,每逢他回来,她们都会叫一声,帮顾槐告诉家里那位。
“朱姐姐,槐哥回来啦!”不知又是哪个年纪小的,甜甜地喊了一声。隔了没一会儿,就有脚步声凑上前,抱了他一下。
顾槐摸了摸她的头顶,又碰了碰她的肩膀,将她抱住。
“回来了?”她问道。
“嗯,回来了。”顾槐答。
“我烧了水,洗把脸,换个衣服。”她回答完,牵着顾槐的手往里走。
这下顾槐可以大步前行了,家里没什么东西,靠近凳子前,他也会听到她叫他,进了屋,坐在床边,她将他的拐杖放在床边,把包裹给他取下来,回身去将水盆端过来,把毛巾打湿之后,递给他。
顾槐握着暖手的毛巾,等着她给取下遮眼的布,听见布条滑落,但顾槐眼前依旧是一片黑色,什么也看不见,他下意识伸手去抓,立刻就有一双手握住他的手。
“我在。”她说罢,顾槐感觉脸上湿了一片。是她拿着毛巾给他擦了擦脸。
“这次去长安遇到了郭尧,他说给你带了礼物,在包里。”顾槐说道,却感觉对方愣了一下,随即给他擦完脸和手,替他将发冠解开,整理着发。
“嗯,我等下就看。”说完,她给顾槐把头发扎在背后,轻轻挽了一个结。
“在家里这么久,累不累?”顾槐突然问道,却感到背后的人愣了一下,随后握紧他的肩膀。
“我就是想说,要是太累了,我们就出去走走。太白山还没去看过呢,或者去明教逛一逛,你觉得呢?”
身后的人从背后绕过来,一双手握住顾槐的手背,顾槐感受着她一半冰冷一半火热的掌心,反手去抓住她的手,慢慢抚摸上手臂。
也是一边冰冷的触感,一边火热的皮肤。
顾槐问道:“这只手臂好用吗?”
“动起来没有以前那么疼。”她回答,将那只机关手臂伸直,动了动手指,最后又枕在顾槐的膝间,顾槐顺着她的胳膊摸到头发,轻轻地抚了抚。
“那还是托阿影再重新做一个吧,你不舒服要告诉我。”
顾槐摸着她的发,感受到她点了点头,随后笑了一下。
“包里还有你徒弟写给你的一封信,你要不要瞧瞧?”
“她来找你了吗?”她问道。
“没有,是卜霑告诉我说,她想你了,希望你有空了,回去见上一面。”
“好,等秋天之前,我们就出去走走。”
顾槐扶起朱玺,后者攀上他的肩,跪在榻上,凑近他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有缘立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