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广陵邑买了块地后》妄思

5、第 5 章

　　老朱生的不好，是个没鸿运的命。算命的先生说，要找个干爹在墙上抹点土擦在房檐上，吃清淡，多喝水，这样才能平安度过一生。
　　老朱不信，给自己取了个火字名，然后开始了倒霉的生活。
　　老朱在西南都护府念书的时候没少受欺负。不是个小姐命，过着丫鬟日子。念书的时候没习武，不懂江湖上的规矩，自然也就吃哑巴亏，刚开始私塾里的同班同学嫌弃这个女孩，经常撕她的书，扔她的东西。有一日老朱反抗了，被对方踹翻了桌子，直接连人带椅子扔出去，磕伤了腿。
　　病根就是这么落下的。
　　当日里，教书先生叫了一波又一波的家长，唯独没叫她。最后夕阳西下，站在门口的老朱被喊了进去。
　　“不要太浮躁，人心惶惶，你要学会抚平自己的聒噪。”
　　先生如是说，老朱拜别，辞了西南都护府，去了雁门关。
　　冰天雪地的雁门关常人真是待不住。老朱也不知是那根筋儿错了，选择了如此恶劣的环境。人人都说老朱错了，老朱没啃声，不跟这些人多交流。
　　在雁门关的四年里，是老朱最难熬的日子。断水断粮都是常态，偶尔城防守不住，女卫营站在战场上那些箭矢射穿她们的身体，就血淋淋扒开她眼睛让她看。
　　老朱真正的成长，还是见证了最亲的人死去。
　　“看到最爱自己的人死去是什么感觉呢？”老朱坐在帐子里，盖着厚被子，披着骆驼皮做成的外套，披着头发，问守城的将军。
　　将军满脸血污，盔甲上都是血迹斑斑，但那些也都不是他的。
　　将军没有回答，因为这一战他的兵也再也没有回来。
　　老朱在古战场上见证了无数人的死亡和离去。但当挚爱离世的时候，她竟然淡然的像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样。
　　老朱不想哭，也不愿意哭。只是在这些陌生人面前，没有必要卸下伪装。
　　后来她跟随着一些苍云军去收尸，能完整找到尸首的，基本上没几个，大部分缺胳膊断腿，都是被战车碾碎，或者狼群叼走了手臂。
　　很多人担心老朱因此失了智，变成一个没有感情冷冰冰的怪物。但老朱依然做着马革裹尸的活儿，不说话，也不愿意哭。
　　直到有一日夜里，将军也战死在前线，鞑子砍掉他的头装在麻袋里，挂在营帐上，尸首刨在荒郊野外。
　　知道消息那一刻，她拿着刀冲出去，杀了来谈条件的使者，一个人骑着马，穿着将军送的铠甲，杀进敌方营帐，杀了40个人，把鞑子首领的手砍下来，又给他包扎好，将他吊在一棵树上。
　　她一个人是不可能杀掉这么多人的，因为将军曾经的部下都跟了出来，跟她一起冲进去杀了那些鞑子。
　　首领醒过来的时候，疼得大叫，但雪地中回应他的，只有饿狼的嚎叫。他喊着老朱听不懂的话，老朱就坐的远远地，瞧着他被活活咬成枯骨。
　　狼群吃完了能吃的肉，老朱走过去，瞧见一只眼珠在雪地里，她一剑刮烂了那只眼，随后一把火烧了那些残渣枯骨。
　　她报了仇，惹怒了统领，自己罚跪在大雪里三天，腿就冻坏了。
　　后来是将军曾经的部下偷偷将她带走，让车夫将她送到成都府。
　　老朱离开的两个月后，在成都府的广度镇醒了过来。
　　她遇到了一个人，来自长歌门。
　　这个人说带她去长歌门学习琴技，老朱一口答应，进了长歌门。
　　老朱从来没哭过，被同僚欺负的时候，她没哭；将军死的时候，她没哭；在长歌门被暗算的时候，她也没哭。
　　后来为什么哭了呢。
　　因为带她去长歌门的那个人，在夜里把她拖到院子的草丛里奸了她。
　　老朱哭喊着，那个人给了她一巴掌，拿腰带勒住她的嘴，抓着她的头发按在地上。
　　老朱哭了，不是流泪，也不是难过。
　　是恨这个世道的不公，是觉得这个江湖冷漠的恶心。
　　从那以后，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眼前，因为她跑了。去了成都府，开始打擂。
　　打擂的赌注很多，老朱每次都是堵自己的一条命。
　　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贱命。
　　赢了擂台，拿了钱，就去买了一壶酒，给将军立了一块碑，在坟前哭到天亮。
　　老朱在别人的怂恿下去了名剑大会，赌注还是自己的命。这一次她输了，被打的体无完肤，她抱着自己的头缩在地上，琴弦断了，剑折了，她被捅了一刀。
　　认识老朱的人常说，她就像一块冰，别人捂不热，又像一块铁，锋利的要人命。
　　如此，老朱遇到了哑巴。
　　哑巴是霸刀山庄的弟子，在成都府的衙门救了她一命。
　　后来哑巴陪老朱走过了很多地方。昆仑的大雪，枫华谷的落叶，明教的圆月。最后他们在金水住着，远离朝廷和江湖。
　　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哑巴一直照顾老朱，老朱也教了他许多生活上自理的能力。
　　后来某一天，老朱出门买菜回来，瞧见哑巴倒在院子里，她扔掉手上的东西，跑过去的时候，瞧见哑巴冰凉的，没闭上眼的尸体。
　　他的手攥的很紧，老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的手扳开。
　　里面是房子的钥匙。
　　哑巴死了。
　　老朱抱着哑巴的尸体，坐在院子里直到天亮，终于那些杀手现了身。
　　老朱把哑巴放在地上，合上他的眼，拿起他手里的刀，杀了所有人。
　　她不是铜墙铁壁，肚子被戳了个大洞，身上被砍了无数刀，小腿也被刀锋砍掉一块肉。
　　她抹掉脸上的血污，一脸淡然地望着初升的太阳，扔掉了手上的刀，倒在地上。
　　老朱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万花谷的人救了她，但耽搁太久，腿上依然是一道一道的疤，有刮的、割的、划的，还有一大块皮肤烂掉了。
　　同样的，经历了这些之后，老朱少年就白了头。
　　老朱还是那个老朱，依旧抱着她的琴，一双淡然的眼睛，好像对谁都不在乎似的。瞧见她的人都说她有病，没人知道她的过去，也不想知道。
　　都觉得这样的人，这辈子一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才落得如此下场。
　　老朱白天没说话，夜里摸到这些人的住处，杀了她们的孩子和丈夫。
　　告上衙门的时候，她没抬头看县令，被判死刑，被人劫囚车苟活下来一命。
　　那个人是哑巴的姐姐，她为了感谢老朱厚葬了她弟弟，救了老朱，随后留下她的琴，摸着黑就走了。
　　老朱活了下来，那段时间就住在乡下的一个破庙里，老朱时常抱着琴发呆，望着山里的月亮坐到天亮，再出去找吃的。
　　时隔三年，大赦天下。
　　老朱被长歌门的人接了回去。那个人已经死了，勾结乱党，被阉割后乱棍打死。
　　老朱之前被欺凌的事情被人传了出去，为了平众怒，她拒绝了进内院的机会，去了徽山书院，跟着凤息颜做个闲散的外姓弟子，在外收集情报，偶尔回门内通报，遇到一些新入门的弟子，或者知道她的，听着她们窃窃私语，或者赶快让开路，避开这个瘟神。
　　就是这个时候，老朱遇到了徒弟和师叔。
　　人嫌命长，到头才知道沉默好过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