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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一桶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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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上官昕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出现在院子里时,谢黎易已经坐在老地方,捧着那卷永远看不完的破书,时不时低咳两声,脸色是熟悉的苍白,仿佛昨夜月光下那个眸光锐利、运功疗伤的人只是她的幻觉。
“娘子昨夜……没睡好?”谢黎易抬起眼,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眼神纯洁得如同初生的小鹿。
上官昕磨了磨后槽牙,挤出一个假笑:“托夫君的福,梦见有人半夜不睡觉,在房里耍把式。”
谢黎易恍若未闻,低头轻咳:“咳咳……定是为夫夜间咳喘,扰了娘子清梦,实在罪过。”
上官昕:“……” 行,比脸皮厚是吧?
她懒得再跟他打机锋,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沈家寻找“螭龙密印”的消息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让她危机感骤增。必须尽快积累资本,拥有自保和反击的力量。指望这个满身是谜的病秧子夫君?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她之前倒卖绣样香料,只是小打小闹。要想快速积累第一桶金,必须找个利润更高、来钱更快的行当。她将目光投向了扬州城另一项热门生意——茶叶。
但茶叶生意门槛不低,优质的茶源和稳定的销路是关键,这两样她目前都没有。直接插手难度太大,她决定从边缘入手——包装。
扬州富庶,文人墨客、商贾巨富皆好风雅,茶叶不仅是饮品,更是礼品和身份的象征。而上官昕敏锐地发现,市面上流行的茶叶包装,无论是纸包、竹罐还是普通瓷瓶,都过于朴实,缺乏新意和格调。
她想起父亲书房里曾有一本前朝古籍,记载了一种失传的“流霞笺”制法,用特殊植物汁液混合矿物粉,制成的纸张光洁如玉,在不同光线下会泛出流霞般的光泽,极为风雅。若能复原此纸,用于包裹顶级茶叶,再配以清雅的题字或刻画,必定能吸引那些追求极致格调的顾客。
想法虽好,但实施起来困难重重。古籍记载模糊,材料配比和制作工艺都需要反复试验,这需要时间和本钱。她目前那点流动资金,支撑日常和谢黎易的药费已是捉襟见肘。
午饭时,上官昕看着对面小口喝粥的谢黎易,状似无意地叹气:“唉,这米价又涨了,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谢黎易放下勺子,用素帕拭了拭嘴角,动作优雅:“娘子辛苦。为夫……惭愧,不能为娘子分忧。”
上官昕眼皮一跳,继续铺垫:“分忧倒不用。就是……我最近琢磨了个小生意,若是做成了,或许能改善下伙食,至少……给你换个好点的药罐子。”她指了指角落里那个被谢黎易擦得锃亮、却依旧难掩破旧的泥炉药罐。
谢黎易目光随着她的手指看去,沉吟片刻,道:“娘子若有需要,为夫……那枚私章,或可再典当些银钱。”
又来了!上官昕心中警铃大作。这男人,每次都在她为钱发愁时,恰到好处地提起那枚烫手的“螭龙密印”。是真心帮忙,还是迫不及待想把祸水引到她身上?
她皮笑肉不笑:“那倒不必。夫君的传家宝,还是好好收着吧。”她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我就是想问问,夫君……可还有什么值钱的……旧物?比如,不常看的孤本典籍,或者……用不上的文房四宝?”她记得他带来的那个破箱子里,好像有几本旧书和一支秃了毛的笔。
谢黎易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带着点……笑意?但很快又湮灭在虚弱里。他慢吞吞地起身,走进屋里,片刻后,拿着一个用锦缎,虽然旧了,但质地极好,包裹的长条物件出来。
“此物……乃家父遗留的一支狼毫笔,笔杆是紫竹所制,还算……雅致。为夫如今……提笔无力,留着也是蒙尘,娘子若觉得能换几个钱,便拿去吧。”他将那锦缎包裹递过来。
上官昕接过,入手微沉。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紫竹杆的毛笔,笔杆温润,色泽深沉,上面似乎还刻着极细微的暗纹,笔锋虽秃,但能看出原本的材质极佳。最重要的是,这笔看起来古朴,却不显寒酸,应该能当点钱。
她心中稍定,不管这男人有什么目的,至少目前,他还在配合她“赚钱养家”的剧本。
“多谢夫君。”她将笔收好,语气真诚了几分。
上官昕当掉了那支紫竹狼毫笔,果然换回了二十两银子,比她预想的还多些。她立刻投入到“流霞笺”的试验中。
她在城郊租了间最便宜的废弃柴房作为“实验室”,每日早出晚归,按照古籍记载,采集各种植物汁液,购买廉价的矿物粉,一遍遍地试验配比、抄纸、晾晒。
过程远比她想象的艰难。不是纸张颜色不对,就是光泽不够,或者干脆无法成型。失败的作品堆了满地,银子也如流水般花出去。
几天下来,上官昕整个人都灰头土脸,手指被植物汁液染得五颜六色,身上还沾着矿粉,回到小院时,累得连话都不想说。
谢黎易依旧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但每次她回来,他都会默默递上一杯温水,或者将她乱丢的外衫捡起挂好。偶尔,在她对着失败的作品唉声叹气时,他会状似无意地瞥一眼,然后慢悠悠地来一句:“娘子……可是在制纸?古籍有云,‘青黛’遇‘云母’,或生异彩……”
上官昕起初没在意,只当他是掉书袋。但某次她心烦意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尝试了他随口提的一句“茜草根汁液需晨露调和”,效果竟意外地好!
她猛地抬头,看向井边那个仿佛与世界隔绝的病弱男子。
谢黎易正对着柳树发呆,感受到她的目光,茫然回望:“娘子?”
“你……怎么知道?”上官昕狐疑地问。
谢黎易眨了眨眼,一脸无辜:“为夫……只是偶然从某本杂书上看到过,胡乱说的……难道,误打误撞,帮到娘子了?”
上官昕盯着他看了半晌,没从他脸上找出任何破绽。是巧合吗?还是他其实深谙此道,在暗中指点?
她压下疑虑,不管怎样,试验总算有了进展。
经过无数次失败,就在上官昕带来的银子快要见底时,她终于成功制出了第一张合格的“流霞笺”!
纸张细腻光洁,对着光轻轻转动,果然能看到如同晚霞流转变幻的柔和光泽,美不胜收!
上官昕拿着那张纸,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希望,就在眼前!
她立刻带着样品,找到了扬州城一家以风雅著称、但规模不大的茶楼“清韵阁”。她避开掌柜,直接找到了幕后东家,一位颇有雅名的致仕官员。
她没有过多吹嘘,只是将那张“流霞笺”呈上。
老东家拿着纸张,对着窗户反复观看,眼中闪过惊艳之色。当得知这是上官昕自行研制、且可独家供应时,他当即拍板,定下了一笔不小的订单,用于包装他茶楼里最顶级的“云雾茶”,价格给得十分公道。
拿到定金的那一刻,上官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第一桶金,终于到手了!
虽然过程艰辛,还欠着某个病秧子一份,可能是故意的人情,但终究是迈出了第一步。
她拿着银票回到小院,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虽然疲惫却难掩明媚的脸上,竟有种动人心魄的亮色。
谢黎易依旧坐在井边,看到她回来,以及她脸上那掩饰不住的飞扬神采,眸光微动。
上官昕难得心情好,走到他面前,将一包新买的、还热乎的桂花糕放在他面前的小几上,语气带着几分得意:“喏,请你吃的。沾沾喜气。”
谢黎易看着那包精致的糕点,又抬眸看看她,夕阳将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那双总是带着算计和警惕的明眸,此刻亮晶晶的,像落满了星辰。
他沉默片刻,拿起一块桂花糕,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小口,细细咀嚼,然后,轻声说了一句:
“娘子……风华绝代。”
上官昕正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闻言一愣,转头看他。
他却已经低下头,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糕点,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的评价,苍白俊美的侧脸在夕阳下柔和得不可思议。
上官昕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这病秧子……不说话则已,一说话,有时候还真……要命。
她甩甩头,把那点怪异的感觉抛开,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转身进屋数钱去了。
而院中,谢黎易看着她的背影,又咬了一口桂花糕,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他微微蹙了蹙眉,似乎不太习惯这种甜度,但终究,还是没有放下。
风华绝代么?
他垂下眼帘,掩去眸底深处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神色。
或许吧。
只是这绝代风华,能在这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中,支撑多久呢?
他抬眼,望向天际那最后一抹绚烂的晚霞,如同她制成的流霞笺。
美丽,却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