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朝》祈惊夏

30、为你我甘之如饴

　　明粟迈着轻盈却又不失端庄的步伐，缓缓走到谢叔和苏姨面前，微微欠身，行了一个优雅的礼，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谢叔，苏姨。”

　　那声音轻柔悦耳，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疏离。

　　谢景安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眼前的明粟与记忆中的她判若两人，改变实在太大了，大到让他和苏薇一时之间完全无从适应。

　　以前的明粟，就和明怀玉是一个性子，每次进来看到他们，总是像个小娇娃一样撒娇，还会故意假装高傲，那模样可爱又俏皮。

　　可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明粟，神情淡定，气质清冷，仿佛变了一个人。

　　赵婧站在一旁，看着谢景安和苏薇两人惊住的表情，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轻声说道：“回回神吧。”那声音带着一丝温和的提醒。

　　苏薇被赵婧一拍，这才回过神来，她的眼眶早已微微泛红，眼中闪烁着泪花。

　　她赶忙低下头，试图用头发遮掩住眼眶中的泪花，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此刻的失态。

　　赵婧见状，轻轻牵起苏薇的手，然后转身，将站在一旁的谢霁介绍给明粟：“这是谢霁，谢家老二。”

　　谢霁看着明粟，脑海中浮现出小时候两人一起玩耍的场景，本想像小时候那样随意地和她打招呼，可话到嘴边，却又憋了回去。

　　他的脸微微泛红，犹豫了一下，最终干巴巴地喊了一声：“明粟妹妹。”那声音听起来有些生硬，带着一丝不自在。

　　随着赵婧的动作，明粟的视线也缓缓看向一旁。

　　在角落里，唯一坐着的谢灼映入她的眼帘。只见谢灼面色更加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小的汗珠，那些汗珠在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若不仔细看，还真不易察觉。

　　明粟的眼神微微一动，还没等赵婧介绍，便先一步唤出了他的名字：“谢灼。”

　　说完，她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笑容中似乎藏着一丝得逞的意味。

　　谢灼听到明粟唤自己的名字，缓缓抬起头，与她的目光交汇。

　　在她的眼中，他看到了那丝得逞的笑。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也忍不住低头笑出声来。

　　胸腔的震动牵动着因为药效消失而未清除的余毒，让他感觉四肢百骸都在疼，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着他。

　　可即便如此，他却甘之如饴。

　　房间里的气氛因为这微妙的互动而变得有些不一样，原本的惊讶与陌生感似乎在这一笑间消散了些许。

　　苏薇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雷击中，整个人瞬间失神，目光呆滞地看着面前的明粟，嘴唇微微颤抖着问道：“昭昭，你怎知他叫什么？”
　　此时，偌大的厅堂里，众人的表情各异，在场的那么多人，除了苏薇大概都知道其中的缘由，只是苏薇还被蒙在鼓里。

　　谢景安站在苏薇的身旁，双脚不自觉地来回挪动，双手也不安地捏着衣角，脸上满是纠结与踌躇。

　　他的内心就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让他直接说出真相，另一个却劝他再等等。

　　最终，他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手指向谢灼，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说道：“你自己说。”说罢，他急忙拉住苏薇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将她拉到座位上坐下。

　　明怀玉敏锐地察觉到了现场气氛的不对劲，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慌乱。

　　他左右看了看，快速地找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轻手轻脚地坐了下来，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引人注目。

　　明楚和赵婧也紧跟其后，相继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他们的动作都很轻柔，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打破这紧张的氛围。

　　而明粟却没有随着赵婧坐下，转身径直坐在了谢灼的身旁。

　　谢灼原本还算镇定的内心，在明粟坐下的那一刻，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了层层涟漪。

　　他的心里一紧，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害怕明粟发现什么异常。

　　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身体也微微僵硬。

　　不过，明粟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她应该是饿坏了，一坐下就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桌上的点心上面。

　　她眼睛亮晶晶的，也没和谢灼说话，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谢灼看着她那可爱的吃相，心里的紧张稍微缓解了一些。

　　他连忙拿起桌上的茶壶，小心翼翼地为她倒了一杯温水，然后轻轻地推到她的面前，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到她。

　　谢霁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轻轻咳嗽了两声，那咳嗽声在安静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谢灼听到咳嗽声，转头一看，这才发现所有人都正紧紧地盯着自己，那目光就像无数道探照灯，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他无奈地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开口说话，那语气颇有几分负荆请罪的意思：“我前几日回了安京，但当时走得急，又不好让人发现行踪，所以便没回家中。抱歉，母亲。”
　　他的话一说完，厅堂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众人的心里都明白他此番回安京为谁而回。

　　赵婧其实打心眼里喜欢谢灼这孩子，可眼下为了营造出那种不耐的氛围，她故意重重地冷哼了一声，脸上带着佯装的不满，说道：“是走之前还在我家拿走个宝贝。”那语气里看似有责备。

　　谢灼听到赵婧这话，下意识地抿了抿自己苍白的嘴唇，眼神中闪过一丝愧疚。

　　他微微低下头，带着几分诚恳地说道：“抱歉赵姨，此事是我办的欠妥，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来得及直接与您做出商量，还望您能原谅我的莽撞。”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带着一丝沙哑，像是带着满满的歉意。

　　赵婧看着谢灼这般模样，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还是带着点埋怨地说道：“你办的确实不妥，但未和我商量这件事，我想说的其实是你明叔。

　　你回边关走得那么急，这我能理解，可他与我日夜相伴，却不向我透露半分消息，我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痛快的。”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无奈。

　　明楚在一旁听着赵婧的话，自知心虚，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神色。

　　他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神有些闪躲，不敢直视赵婧的眼睛，小声地说道：“是我的不是，当时没考虑那么多。”

　　苏薇坐在一旁，神情茫然地听着那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着。

　　她的眼神中满是困惑，似乎完全跟不上他们的节奏。

　　不知为何，一种没来由的笑意涌上心头，她觉得这场景有些滑稽。

　　她轻轻拉了拉身旁赵婧的衣袖，动作极为轻柔，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笑容，说道：“好了好了，我现在呀，连你们到底在吵些什么都搞不清楚呢。”

　　这时，一直沉默的谢景安缓缓开了口，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掏出来吧，你天天把那东西揣在身上，也不怕哪天不小心就给掉了。”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谢灼身上，仿佛能穿透他的衣衫看到藏在里面的东西。

　　谢灼听到这话，不禁有些尴尬地挠了挠额角，手指在额头上轻轻摩挲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的衣衫里摸索起来，动作轻柔而谨慎，仿佛生怕弄皱了里面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掏出了那本被收得整整齐齐的婚书。

　　他双手小心地捧着婚书，缓缓走到桌子前，将它平平整整地摆在了桌子上面。

　　原本正在一旁动作不停的连明粟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谢灼，眼中满是疑惑。

　　她微微皱着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解：“这还随身携带？”说着，她不慌不忙地咽下口中还未嚼完的糕点，轻轻用手帕擦了擦嘴角。

　　谢灼盯着连明粟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戏谑和调侃的意味，说道：“这不是怕你不认嘛。”他的眼神中满是温柔，仿佛藏着无尽的爱意。

　　这一瞬间，明粟敏锐地察觉到，他与平日里那种轻松调侃的状态截然不同。

　　此时，他话语里带着细微的颤抖，再看他的脸色，一片苍白，毫无血色，就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那苍白甚至蔓延到了嘴唇，泛着一种不健康的青白色。

　　明粟心中一惊，刚想张口询问：“你……”，话到嘴边却又停住了。

　　她心里清楚，谢灼若不想说，那自是不想让他人为自己忧心。

　　而且，周围还有那么多长辈在场，要是自己贸然追问，说不定会让谢灼更尴尬，也会让长辈们无端生出许多猜测和担忧。

　　权衡再三，明粟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没有再开口。

　　苏薇坐在那里，很想看一眼身旁赵婧的表情，想从她的反应中得到一些答案。

　　可她又觉得自己儿子做的事实在有些太不妥当，心中满是愧疚和不安。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朝着赵婧询问，声音轻得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偷的？”

　　谢霁本来一直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一起追问谢灼，就像是在看一场精彩的表演。听到苏薇这熟悉的话语，他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他笑着说道：“别说你了娘，当时爹一开口也是这样问的。”那笑声清脆而爽朗，回荡在整个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