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女驯烈犬》厨苑北娘子

17、结局

　　陛下的病势时好时坏，朝政暂由太子监国。京城的气氛一日比一日紧张，仿佛一张拉满的弓，随时都可能断裂。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宫中原本安排了家宴，但因陛下病体未愈而取消。夜幕早早降临，雪下得愈发急了，鹅毛般的雪片密密匝匝，将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肃杀的白茫之中。

　　裴忌今日并未出门，一直在书房与几位心腹将领密谈。我心神不宁，在佛堂诵了许久的经，直到双腿麻木，才被侍女扶起。

　　亥时刚过，府外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钟声，一声接着一声，急促而压抑，并非平日听到的报时钟响。

　　是宫中的警钟！

　　我猛地站起身，心脏骤然缩紧。几乎同时，书房门被推开，裴忌大步走出，他已换上轻甲，腰间佩剑，烛光下脸色冷峻如铁。

　　“宫里出事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太子动手了。”

　　他看向我，眼神复杂，有担忧，更有嘱托：“微澜，按我们之前商议的，府中交给你了。无论外面发生什么，紧闭府门，除非我亲自回来，否则绝不开门！”

　　我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用力点头：“我明白，你……万事小心。”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重重的颔首。随即转身，带着亲卫，身影迅速没入漫天风雪之中。

　　将军府沉重的朱漆大门在我眼前缓缓合拢，落下巨木门闩。府中所有护卫皆已各就各位，弓上弦，刀出鞘，气氛凝重得如同铁铸。

　　我站在前厅廊下，望着被高墙隔绝的外界，只能听到风雪呼啸，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喊杀声与兵刃撞击声。

　　时间在极度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中烹炸。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府外突然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呐喊声，火光将雪夜映照得一片通红——有人正在攻打将军府！

　　“夫人！”护卫统领浑身是血地冲进来禀报，“是京城防务司的人！他们声称奉太子令，裴尚书谋逆，要查抄将军府！”

　　果然来了！太子不仅要控制皇宫，还要趁机铲除裴忌和他的家人！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守住府门！告诉他们，裴尚书奉旨入宫，尔等擅闯兵部尚书府邸，形同谋反！”

　　护卫领命而去。外面的厮杀声更加惨烈。

　　我回到佛堂，跪在蒲团上，面对着慈悲垂眸的菩萨，却再也念不出一句完整的经文。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般的血痕。此刻的每一刻，都关乎着裴忌的生死，关乎着将军府上下百余口的存亡。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喊杀声渐渐稀疏，最终归于沉寂。只有风雪依旧。

　　天快亮时，一阵急促而规律的叩门声响起，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开门！是我！”

　　是裴忌！

　　我几乎是踉跄着冲到府门，亲自下令开门。

　　门开处，裴忌独立于风雪中，浑身浴血，甲胄上布满刀剑痕迹，脸色苍白如雪，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带着血战后的疲惫与胜利的锐光。

　　他身后，是同样伤痕累累却神情亢奋的亲卫，以及……被捆缚着、面如死灰的京城防务司指挥使。

　　“微澜，”裴忌向我伸出手，声音沙哑却带着笑意，“没事了。”

　　我扑过去，紧紧抓住他的手，冰凉的触感让我心头一颤，却也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陛下……”我颤声问。

　　“陛下安然无恙。”裴忌沉声道，“太子逼宫，已被拿下。陛下……清醒了。”

　　原来，陛下此次病重，半是真疾，半是试探。太子果然按捺不住，联合京城防务司以及部分禁军将领，于小年夜发动宫变，欲逼陛下退位。殊不知，陛下早已暗中布置，裴忌总督京畿三营兵马，便是其中最关键的一环。当太子的人马控制宫禁时，裴忌率兵及时赶到，与忠于陛下的禁军里应外合，一举粉碎了太子阴谋。

　　这一夜，皇宫内外，血流成河。太子及其党羽，尽数伏法。

　　“那……太子妃？”我忽然想起沈微云。

　　裴忌眼神一暗：“太子妃沈氏，在太子被擒后，于东宫……自尽了。”

　　我怔在原地，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那个一生争强好胜、处处想要压过我的嫡姐，最终竟以这种方式，结束了她汲汲营营的一生。是殉情？还是绝望？或许，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尘埃落定，已是年关。

　　陛下经此一劫，龙体受损，但精神尚可。太子被废，圈禁宗人府。朝堂经历了一番彻底清洗。

　　裴忌护驾有功，晋爵镇国公，世袭罔替，仍掌兵部。陛下甚至私下表示，待局势稳定，欲册立年仅十岁、性情敦厚的三皇子为储君，命裴忌为托孤重臣。

　　但这些殊荣，于我们而言，已不如府中安宁来得重要。

　　婆母和阿安被接回了京城。阿安似乎长大了些，扑进我们怀里时，小胳膊搂得紧紧的，仿佛生怕我们再离开。

　　除夕夜，将军府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温馨。窗外大雪纷飞，屋内暖意融融，炉火噼啪作响。我们一家四口围坐在一起，吃着团圆饭。

　　阿安叽叽喳喳地说着在江南的见闻，婆母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欣慰笑容。裴忌坐在我身旁，不时为我布菜，目光温柔。

　　饭后，我与他相携立于廊下，看着庭院中那株在冰雪中悄然绽放的红梅。

　　“都过去了。”他握住我的手，轻声说。

　　“嗯。”我依偎着他，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

　　历经生死，看尽风云，方知这寻常人家的相守，是何等珍贵。

　　红梅映雪，暗香浮动。

　　我们的日子，如同这历经苦寒而愈显娇艳的花朵，终于迎来了真正安稳静好的岁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