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的礼物》终末十四行

49、暗涌

　　那天的夕阳格外血红，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母亲还在小饭桌忙碌，厨房里飘来熟悉的饭菜香，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却又什么都不一样了。
　　关上房门，世界顿时安静下来。
　　我背靠着门板缓缓蹲下。
　　隔壁班那两个男生的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们曾经在走廊里和我擦肩而过，其中一个还问过我数学题。
　　而现在，他们永远地消失了。
　　手指无意识地伸向枕头底下，触到那片冰凉的金属。
　　那是上周从剃须刀里拆出来的刀片，锋利得能轻易划破一切。包括这令人窒息的生活。
　　如果就这样结束……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心脏。
　　模拟考试退步的名次，永远做不完的试卷，黑板上一天天减少的倒计时，所有的一切都在把我往深渊里推。
　　“小影，吃饭了！”母亲在门外敲门。
　　我猛地缩回手，深吸一口气：“来了。”
　　饭桌上，母亲兴致勃勃地讲着小饭桌的趣事，父亲也难得地在家，给我夹了最爱吃的红烧排骨。他们眼里的期待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小影最近瘦了，”母亲担忧地看着我，“是不是太累了？”
　　我摇摇头，机械地往嘴里送着米饭。饭菜尝不出任何味道，像在咀嚼沙子。
　　回到房间，我锁上门，再次拿出那片刀片。
　　对着台灯，金属反射出冰冷的光。手腕上的血管在皮肤下轻轻跳动，仿佛在诱惑着我。
　　只要轻轻一划，所有的压力都会消失。再也不用面对成堆的试卷，再也不用看见父母期待的眼神，再也不用……
　　“顾影，你还好吗？”
　　昭光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今天放学时，他特意追上我，眼神里满是担忧。
　　“我没事。”当时我是这么回答的。
　　可现在……
　　手指微微用力，刀片贴上皮肤，一阵冰凉的触感。只需要再用力一点……
　　「顾影！快看消息！」
　　手机突然亮起，是昭光在群里发的消息。
　　紧接着，蓝若初发了个搞笑表情包，林淮叶分享了一道题的新解法，江云舒则发了晚安的祝福。
　　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消息，我的手开始发抖。
　　如果我就这样离开，昭光会发现吗？蓝若初还会笑得那么开心吗？林淮叶的数据分析里，会不会永远少了一个人？江云舒会不会觉得，连我都放弃了？
　　还有那个约定。我们约定要一起考上大学，要每年去一个新的地方，要永远做彼此的光和影。
　　刀片从指间滑落，掉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我瘫坐在地上，泪水终于决堤。
　　不是悲伤，而是后怕，就在刚才，我差点永远失约。
　　“昭光……”我颤抖着拿起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顾影？怎么了？”他的声音带着睡意，却立刻清醒过来。
　　我说不出话，只能压抑地哭泣。
　　“等着，我马上来。”
　　十分钟后，昭光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我打开门，他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头发凌乱，显然是跑来的。
　　“发生什么事了？”他急切地问。
　　我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地上的刀片。昭光顺着我的视线看去，脸色瞬间惨白。
　　“顾影……你……”他的声音在发抖。
　　“对不起……”我只能重复这三个字。
　　昭光猛地抱住我，用力得几乎让我窒息，“笨蛋，你这个笨蛋……”
　　那天晚上，昭光没有回家。
　　我们并排躺在床上，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像是怕一松开我就会消失。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他轻声说，“你站在梧桐树下，看起来那么孤独。我当时就想，这个男孩需要个朋友。”
　　我沉默着，听他说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从初中的前后桌，到高中的并肩作战；从数学联赛的拼搏，到山居岁月的宁静；从光的明亮，到影的相随。
　　“顾影，”他的声音突然严肃，“答应我，永远不要再做这种傻事。”
　　我点点头，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第二天，昭光把这件事告诉了其他人。
　　没有责备，没有惊讶，只有深深的理解和心疼。
　　“我们都一样，”蓝若初红着眼睛说，“只是你比我们更勇敢，敢于承认自己的脆弱。”
　　林淮叶推了推眼镜：“从今天起，我们每天都要互相确认状态。”
　　江云舒小声说：“我们可以建立一个暗号，当有人撑不住的时候，就用这个暗号求助。”
　　于是，“巫九”成了我们的求救信号。每当有人说出这个词，其他人都必须放下一切赶到他身边。
　　日子还在继续，高考依然临近。
　　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我们学会了在撑不住的时候开口求助，学会了在同伴低落时给予拥抱，学会了在追逐梦想的路上，互相搀扶着前行。
　　那片刀片被我扔进了河里，看着它沉入水底，我突然觉得，心里的重负也轻了一些。
　　活着很难，但有了这些人的陪伴，再难的路也能走下去。就像光和影，永远相生相伴，在黑暗中互相照亮。
　　而我们，也要这样一直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