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是冬天了》小莫仙

19、心痛

　　乐趣，好像是不愁吃穿的肖丽雅唯一无法拥有的东西。没有耐心、脾气不好、三分钟热度都是肖丽雅抵御无聊的方法，可是很多时候连这些都没用。不管怎么折腾，她都有一种生命中好像缺少什么的感觉。
　　直到在那条连小腿都没能没过的小溪抓起快要把自己淹死的苏心永，在看到苏心永那个呆愣的样子之后，肖丽雅觉得对了，跟这个人待在一起的话好像就能知道自己生命里到底缺什么了吧。
　　苏心永这个人比她想的要有趣得多，在知道苏心永有情感障碍之后她更是觉得有趣，那样的苏心永把她说的话当成信条，养尊处优长大的肖丽雅第一次这么直观的体会到自己会对一个人的人生产生影响，对一个人的思想产生影响。她很喜欢苏心永，不想害她，只是希望苏心永能慢慢地在她的话中认识这个世界，认识这个世界上的人。毕竟，她不懂这些啊。
　　在见不到苏心永的日子里，肖丽雅觉得无聊至极，也尝试过去认识一些新的人，尝试谈恋爱，但都很没意思。
　　肖丽雅劝苏心永跟自己一起到北城读大学，她果然一下子就答应了。可是肖丽雅很懊悔，她没能跟苏心永考到一个学校。她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高考之前总是很烦躁想放弃的原因。不过幸好还是能和苏心永离得很近。
　　演讲比赛那天肖丽雅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去看看的，看到程会泽的时候觉得这个人长得真是对他胃口，后来知道他跟苏心永是同班同学还有点惊喜。不过肖丽雅已经决定不再随便谈恋爱，结果都那样，没有意义，而且自己其实每一次过了不到一个星期就腻了。这一次肖丽雅决定用一种方法加速自己从喜欢到无感的过程，拟定一份恋爱清单，写恋爱之后想要做的事情，这样的话通过想象很快就会腻了。
　　其实肖丽雅写到第三件的时候就腻了，但是周五跟苏心永一起探店的时候，她看到苏心永兴致勃勃地说起自己这周上课的时候听见后面程会泽和他的朋友在说起程会泽恐高的事。今天要探的店是一家自助烤肉店，听到苏心永的话之后，肖丽雅把夹子放下，抬头看苏心永。苏心永脸上有一种欣喜，她自己大概察觉不到，但是肖丽雅太了解她了，所以能发现。
　　肖丽雅有一种福至心灵的感觉，她觉得苏心永要遇到难题了，而自己可以帮她。
　　“是吗？有点意思啊。”肖丽雅回答。
　　从那之后苏心永就像小松鼠运粮食一样，每周都会跟肖丽雅汇报自己知道的有关程会泽的事。肖丽雅知道苏心永可能是觉得自己听到那些事会开心，她可能不知道自己对程会泽的关注超过了一定的程度。肖丽雅把自己之前写的清单作废了，郑重其事地拿出了一个很好的笔记本，在扉页写上了苏心永的名字。
　　肖丽雅之前一直在想，对于苏心永这样一个情感世界那么简单的人来说，爱情是否有一天会出现，出现了的话苏心永是否又能理解。
　　那不再是她为自己写得恋爱清单，而是她为了苏心永写的，虽然不知道她会不会用得上。
　　在清单写到第九十八件的时候，肖丽雅和苏心永吃完饭再中心湖散步。
　　“小永，狐狸跟小王子说的那什么，你花在玫瑰上的时间使你的玫瑰变得珍贵，是这样吗？”肖丽雅问。
　　苏心永想了一下，说：“好像是这样的。”
　　肖丽雅停下来，苏心永也跟着停下来，两个人面对面。
　　“小永，你是不是以为我很喜欢听到跟程会泽有关的事？”
　　“是吧，我说他的时候你看起来很高兴。”
　　“那是为你高兴。”肖丽雅拍拍苏心永的肩膀，“你花在一件事上的时间，倾注的关心，那是很客观的，是很难忘的。”
　　苏心永看起来很茫然，不明白她的好朋友又在讲什么。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没有爱情也不会怎么样，只是偶尔会有点难过。爱情本身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遇到喜欢的人也很难得。”
　　“我知道，我记着呢。”
　　肖丽雅点点头，说：“记得就好，之后可能会用到的。因为说不定你也会遇到自己的命定之人，那大概是很强的缘分吧。”
　　被刀割了脖子倒在雪地里的肖丽雅还在想，还没把笔记本给苏心永怎么办，还没告诉她她对程会泽的兴趣是她自己有的怎么办，光靠她自己她是不会明白的啊。爸妈要是看到笔记本上写着苏心永的名字应该会把笔记本给她吧。自己都还没看到她醒悟的那一刻，怎么办呢。

　　苏心永已经知道自己完成了清单上所有能完成的事，就算这样，还是因为觉得不舍所以多跟程会泽在一起半年。半年之后爷爷的朋友已经把她去英国留学的所有东西都准备好，苏心永自己该准备的也准备好了。
　　苏心永觉得，到了该跟程会泽说再见的时候。
　　苏心永就是觉得，肖丽雅也应该知道这件事，在肖丽雅忌日那一天的夜晚叫程会泽到了墓地。天气很冷，下着很大的雪。程会泽到的时候看到苏心永穿得很单薄，还想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但是苏心永摆摆手。
　　“这是我朋友。”苏心永指着肖丽雅的照片跟他说。
　　程会泽有点意外，苏心永几乎没说过谁是她的朋友，在老家有一次。
　　“把你从小溪里拉起来那个朋友吗？”程会泽问。
　　“嗯。她就是隔壁那个外语学校的。你不是去那里参加演讲比赛了嘛，那天她看见你了，很喜欢你。”
　　程会泽越听越奇怪，但是看着苏心永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东西，程会泽认出那是苏心永好久没用的笔记本。
　　“这个什么恋爱清单，也不是我写的，不是我想跟你做的事，是她想跟你做的事。”
　　程会泽的心里响起警报，迟疑着把笔记本拿过来，在昏黄灯光下翻动，里面明明都是他和苏心永一起做过的事，但是现在苏心永说，这不是她想要做的，这不是苏心永想跟他一起做的事。
　　“什么意思，你朋友去世了，所以你来替她完成这个清单？”程会泽的声音在颤抖。
　　苏心永只是目视前方点点头。
　　程会泽还在翻这个笔记本，回忆一页页展开，直到最后一页，第九十九件事——满怀真心地说我爱你。程会泽把这一页递过去，说：“这个为什么不做？”
　　苏心永皱着眉头不说话。
　　“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你为什么要给别人完成清单，这是能替的吗？你怎么想的？”程会泽质问他，可是苏心永只是低头看着笔记本不说话。程会泽觉得她大概无话可说，这更让他觉得气氛，他受到了欺骗，始作俑者就在眼前。
　　只要下雪苏心永就会大三，因为她不喜欢雪落在身上的感觉，现在她也打着伞。明明两个人都站在雪中，苏心永没有被雪沾染的样子就像是置身事外。
　　程会泽在长久的沉默中变得怒不可遏，他松手，笔记本掉在地上。
　　“你喜欢我吗？”程会泽问。他已经回忆完这一年，他可能是实在沉浸于苏心永带给他的宽慰之中，却从来没想着问苏心永为什么从来都不说“喜欢他”。
　　“你爱我吗？”程会泽又问。
　　苏心永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程会泽，说：“爱什么？我不知道程会泽，我没有喜欢过你，也没有爱。我的朋友离开了，我可能是寂寞吧。人一旦寂寞，什么念想都想抓住，什么事都干得出，我看书上是这么说的，她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我的心好痛啊。”程会泽看着苏心永冷笑，他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那样就太可怜了。他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呕吐，想哭，于是他还是转过身快速走了，不再去想苏心永那张冷漠的脸。
　　在大雪之中迎来了他们的结局。
　　爱是一种自己构建的幻觉，爱是一场歹毒的骗局，爱只不过……

　　程会泽只不过和苏心永在一起一年，他现在已经可以承认，他十年都没忘，直到现在也放不下。可是承认是一回事，这样至于吗？
　　程会泽从医院打车回到家，难得睡了个好觉，因为他现在明白苏心永不爱他并不是因为对她来说程会泽这个人不值得爱，而是她不懂爱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她说要重新开始，好像是终于明白了一点点了吗？因为她说想，说舍不得。
　　第二天早上程会泽站在阳台看那边初升的太阳，又陷入了纠结，再来一次会有什么不一样吗？是不是还是他自己在演独角戏。他今年三十了，事业小有起色，几乎没有家人，朋友也只有徐友渔和胡雯灵，经常得喝酒。他已经适应这样的生活，苏心永对他来说跟之前刚开始的时候没有区别，就是一个变数，一个闯进来他枯燥不变生活的人，因为苏心永离开得太久了。
　　就这么想着想着，程会泽打车去公司，路上很堵，程会泽焦躁不已，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这么焦躁。
　　好不容易到了公司，程会泽走到办公室，坐下之前却想着要把窗帘打开来看看。很高，高得让他又产生那种晕眩的感觉，在晕眩的感觉之中他想起苏心永说的话——“我们重新开始吧”。
　　身后有敲门声，助理来了。程会泽拉上窗帘，走到办公桌坐下，却在坐下的那一瞬间一颗眼泪砸下来。
　　“哥，你怎么了这是？”助理问。
　　程会泽摇摇头，紧接着又有眼泪掉下来，他只是克制不住，自己胡乱用手擦眼泪。
　　“我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