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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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雨总是特别多，学地理时老师说这是因为锋线移动的缘故。
中村家的争吵声即便是外面的雨声也遮挡不住。
中村高次呆呆地看着埋怨他的父母。
明明刚开始的时候不是这样。
被学校通知来学校接他回家，原本还以为是他在学校惹了什么祸还惴惴不安的父母，刚一听说是一个同年级女生拿着小刀恐吓他，不管后面班导怎么强调他的在先行为，他“善良而宽和”的父母啊，立刻像拿到了尚方宝剑一样颐指气使起来。
母亲一副“我的小宝贝受苦”了的表情搂着他喊心肝；
父亲拍着桌子大声道“学校要给我们一个交代，那个女的一定要严惩！退学！”
两人一唱一和，声色俱佳。
中村在班级里被李望悠当着所有人扒掉网络掩饰后的那层皮后的心虚和忐忑什么时候消失的呢……
——就是这时候啊。
在母亲的软言袒护中，在父亲的有力维护中，他竟也开始无比坚信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了。
至于之前担心父母知道他在网上诽谤造谣会不会责骂他的担忧……
呵，仿佛从未存在过。
班主任樱宫老师惨白脸，一边和他暴怒的父亲不断鞠躬致歉，但一边又不住说“请他们务必再考虑一下对那孩子的处置。”
他说，那孩子也是受害者啊。
中村父亲说，那又怎么样呢，谁知道是不是造谣呢，也许背地里就像我们家孩子说的那样嘛。
中村母亲声音温柔细语，说出来的话绵里藏针，一副惋惜地样子感叹“现在的小姑娘一个个不自爱的很。”
他说，不是的，不是的啊，我是那孩子的老师我很清楚她不是这样的人。
樱宫老师用乞求的目光看向中村，眼里赤裸裸地恳求，“中村同学，你说句话啊。”他催促道。
那一刻，中村在想什么呢。
仿佛有另一个自己浮在空中，面目讥诮地讽刺着注视他，冷冷讥诮说：“哎呀，老师也会这样求人哈哈哈。”
而坐在位子上的他却配合父母的说辞表演出俨然惊吓过度的无力样子。
“我被她吓死了，她这是要杀我啊！”
不管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做出小女生不断抚摸心脏的样子有多么滑稽好笑。
中村三人，在这场交谈中毫无疑问处于优势地位，母亲揽着他们“受惊”的儿子回家休养，等待着学校给他们一个解释，而父亲则出了校门就给他们炫耀，自己的发挥有多么棒。
是啊，发挥。
就像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为人父母在给他们处于国中的犯了错儿子以身示范，如何将一个受害者角色及家庭演的惟妙惟肖，如何抓住一点就颠覆整个事实。
至于真相，至于儿子是否有错，至于是否有一个无辜的人因为他们孩子而受伤。
这些重要吗？
“我的孩子是好孩子啊。”嗯，他们只要不断强调这个，就可以轻而易举推开一切对他们孩子的指责。
这一切本来很顺利。
这一切本来很有利。
而中村家的其乐融融，在一通由学校打来的电话后完全打破。
接电话的是中村母亲，看到是学校的来电，她甚至俏皮地给他们努了努嘴，做了一个“成功了”的眼色，神色轻松仿佛在收获胜利果实。而后轻松愉悦急转而下，伴随一声“什么？我们高次被退学了？”达到巅峰。
父亲从她手中夺过电话，似想争辩继续发挥他在办公室的气场。然而电话那头的人明显不如和善温吞的樱宫老师好对付，父亲的狠话没说几句，紧接着中村高次就看到父亲的嘴唇哆嗦着，身体气得发抖。
中村听不清电话的内容，但从母亲的那句“高次被退学了？”的震惊，到后面父亲的无言，他心提的老高，这些迹象都几乎全部指向对他不利的结果。
【怎么会呢】他一遍遍在心里惶恐不安地说道。
【我是受害者啊。】
【我可是，受害者啊。】
是的，和在班级里被小刀抵在眼皮上害怕到忏悔时不同，经历了父母对他的保驾护航，他已经如此坚定地接受了【他是一个受害者】这个命题。
然而，又是谁使他如此坚定地确信呢？
但并没有给他几多时间多想。
挂了电话后的父亲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的大耳光，这一记直接把他打蒙了。
“要你在学校别惹祸，别惹祸。”他唾沫横飞地怒骂，“好嘛，这下好了，你被立海大退学了！”
母亲尖叫：“怎么会这样呢？”说罢，就想起身回学校再闹，“我们找他们去！”
“找什么找！”中村父亲坐在沙发上抽烟，皱着眉，嫌弃地看着无用的妻儿，尤其是接收到他嫌恶视线后瑟缩的儿子。
——噫，那在办公室里还是“心肝”“宝贝”叫唤的“好儿子”。
他重重地抽了一口烟，烦躁地说：“人家说了，这件事定了，如果咱们闹也没事，高次的学籍已经被他们退了，之后怎么去闹都要去找新学校。如果闹——”他叹气，“他们肯定会妨碍我们找新学校的。”
“你们也知道，如果现在转学，新学校是一定会派人去旧学校取学生档案以及了解转学原因的。”
因为烦躁焦虑，他的腿忍不住抖起来。
他把烟从嘴里吐出，“和立海大硬碰硬是什么结果。”
“搞不好就没书读了啊。”
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结果。
一个国中生，如果不能入学会是什么样子呢？
宅在家里？或者干脆辍学进入社会开始从事最苦最累钱最少的活计？或者开始和一些社会闲散分子学坏？
而这些结果，是把儿子当做未来增值股的中村父母绝对不能接受的结果。
他们一齐责骂着中村，而后干脆埋怨起对方。
母亲责怪父亲，不应该当时在学校里表现得那样态度倨傲惹怒了学校；
父亲反驳，不是你开始的“我们孩子受苦了啊”的吗？
母亲又说,那谁知道那个小姑娘背景那么硬啊。
是的，背景硬。
中村父母纳闷明明办公室里刚开始那个老头是那样好欺负，是什么让学校第二天就换了一副面貌。
嗯，他们讨论了许久最终说服自己。
异口同声道：“哎呀，都怪对方更有背景啊。”
——他们认为，是李望悠那边有了什么不凡的钱或者权打动了学校，走了关系，给学校施压。
所以他们又开始一齐咒骂中村高次，说：“你为什么要惹怒有背景的人呢？”
对啊，你千错万错，你最大的错不是造谣欺凌女同学啊。
你错在——
——天啊，你怎么敢，腿踢到了铁板给他们惹麻烦了呢？
中村高次突然觉得眼前的景象是那么荒谬滑稽，面目狰狞的父母，和学校里起初态度维护的父母，竟不像是一个人。
他疯了似的逃离了那个让他窒息的家，让他迷惑的父母。
不管外面还在下雨。
而冲出家门后，抬眼进入眼帘的是一个撑着雨伞的少女。
站在雨中，少女身边浮现氤氲，伞下的少女乌发金眸，红唇扬起，容貌绮丽，美不胜收。
这可是曾经震动整个立海大，被称为鬼斧神工的美貌啊。
但中村看到她，无暇欣赏她的美貌，仿佛看到鬼片里披着美丽人皮的女鬼一般吓得惊惶。
——那个人就是刚刚他们家对话里出现无数次的人。
李望悠啊。
“贵安，中村君。”少女先开口，和在学校里拿着刀威胁他时的诡异恐怖不同，她态度平和甚至已经亲和了，打招呼的姿态不像是对待一个发生争执的人，彬彬有礼的样子和家境殷实接受精英教育的闺秀一样。
中村：“李，李望悠？”
少女莞尔一笑：“是我哦。”
她前进一步，他情不自禁踉跄后退一步。
“你来这里干什么？”他看她像是看一个追杀他而来的杀手，“你想对我干什么？”
似被他的话逗笑，少女乐不可支地笑出了声，“中村君，我是不会再对你做什么的啦。”少女用一只手捂在嘴边。
“因为，我的目的不是已经实现了吗？”
她金色的瞳眸冰冷地像冷兵器没有温度，但唇角弯弯，语气俏皮诙谐，犹如少女撒娇一般的口吻充斥着甜蜜，“啊啦，你没有接到学校的电话吗？”
电话……
中村头脑中电光一闪，那通电话！
他瞳孔震动，“真的是你？”
他想冲上去揪住少女的衣领质问她怎么可以这么做？但是，他又想起父母对他的责骂“你为什么要惹怒有背景的人呢？”
他苦笑：“我明白了。”
雨水从他的头发淌进衣领，衣服被雨水淋湿后紧紧贴在胸口，冰冷刺骨。
“啊，怪我没有你有背景啊。”
他恨恨地说：“你要是早说你是哪家的大小姐，我又怎么会去招惹你！”他反而义正辞严了，讥诮道：“大小姐，你不去冰帝，你来立海大做什么？”
“你隐藏身份，看我们这群贫民好笑吗？”
少女在雨中望着他的眼神那一刻怜悯而悲哀。
多可怜而悲哀的人啊，到这个时候只有把自己结局归咎于这世上的阶级差距才能接受今时今日的下场。
【我变成这样，不是我错了，是我的背景没有你硬，钱没有你多罢了。】
他的眼里的控诉，转而对自己的怨恨。
【我恨啊，恨我不是富家公子，恨我的父母只是普通人。】
少女撑着伞一步步走近他。
一步一步，这张美丽的面孔距离他不足一米。
近距离，两人的呼吸彼此交缠竟在中村心里生出一丝旖旎，这张脸凑近看也是毫无瑕疵，像是神明动手捏的一般完美。尽管对她心有忌惮和厌恶，这时也本能的心猿意马。说到底，最开始在网上造谣李望悠时，那一瞬间得到的无比的快慰，就是——【啊，这样的美女的名声竟被我轻而易举的拿捏。】
再美的女生，立海大之花，丸井的表妹又如何呢。
倒不如说，折辱学校风云人物有关系的亲属更让人有毁灭的愉悦感，不是吗？
“中村君，我不是什么大小姐，和你一样，只是很普通人家的孩子哟。”她眨了眨眼睛，“丸井文太可是我表哥啊，如果我是大小姐，他早就是学校知名的大少爷了吧。”
【是啊——】他回过神。
“那——”他张口，却被打断，少女眉眼弯弯。
“那你为什么会在学校那边比不过我呢？”少女慢条斯理像是会读心，读出他心底的疑问，“为什么学校选择保我而不是保你呢？”
少女伸出纤白青葱的指尖点到他的胸膛，“你是不是想说，‘我可是男的哦。’‘这件事里，不管我错不错，她的清白已经毁了啊，没救了啊。’”
“而且我还拿刀了，所以学校应该保你才对。”
“中村君，你想得没有错，世界上确实存在男人对待女人性别的红利和霸权存在。”
她简单的一句，就把中村心里那些自己用言语说不清但是确实有感觉的东西说出来。
“性别的红利”“霸权”这些词他国中生不明白，但是他却已经感觉到身为“男孩子”的骄傲。
——在小学第一次用剪刀剪断前桌女孩马尾她大声哭泣时，母亲抱着他将之归咎为“只不过是男孩子的调皮而已，很正常。”甚至对那个女孩说：“我儿子这样做，是喜欢你啊。”
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清楚地感觉到了啊：
——【只要是男生，就做什么都可以啊。】
是啊，他没有错，可是为什么这次不奏效了呢……
“告诉你是因为正义打败邪恶，正义虽然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这种正论，你大概也会不屑吧。”她说，“因为你习惯了利用自己性别的优势去作为筹码欺压女孩子，习惯掠夺的人是不会相信公平正义，你的父母应该也是这么教你的。”
“所以你对付一个女孩子，会选择造黄谣这种方式，因为在你看来，在这种方面，你存在天然的优势，这种事对于男生不算什么，对于女孩子就是致命的了。”
“弱肉强食，男子强于女子。”
“有钱权者强于无权无势者。”
她说话间又靠近几步，现在他们的距离已经咫尺之间，她的手突然从耳侧伸向他的脑后狠狠拽住他的头发，他被拉得一个趔趄，疼得龇牙咧嘴。
她看他狼狈的样子，竟恁自笑得天真而又畅快。
“中村君，你还是太年轻了，姐姐今天再教你一件事吧，除了性别，背景，还有一种霸权。”
“就是，有用者对无用者的碾压。”
“不明白吗？哪怕我无权无势，只是一个女孩罢了，但我对学校，比你有用、比你有威胁。”
她笑眯眯歪头看着他，“下次，动手前还是要好好想一想啊。”
她瞥了一眼他的下半身，中村觉得下体一凉。
“下次可别仗着多了某个部分就大放厥词了哦。”
中村疼得伸手要推开她，少女先一步松开他，轻巧后退一步。
他顾不上后脑的疼痛。
多可怕的女人，他到底招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魔鬼啊。
这一刻女孩子娇柔可欺的形象突然在他脑里崩塌，取而代之挥之不去，是那张如女妖一般妖艳美丽会索命的鬼魅。
她微笑地说：“中村君，以后才是你的新生。”
“转学快乐。”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 3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