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雨点走吧》冬适意

5、约下柳梢头

　　“月下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我从来不觉得我的生命有什么意义。

　　从我降生开始，家中所谓的“厄运”不断。

　　母亲难产离开后，父亲整日昏昏沉沉，宛如尸骨一般行动，浑浑噩噩就打算过一生。

　　家里头的长辈怨恨我，怨我使用不知什么方法，让我那温柔的母亲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我一生。怨我为何不和母亲一同走上奈何桥，趟过黄泉，远离我那年轻有为的父亲。

　　更怨我为何还是个病秧子。

　　我的生命脆弱。
　　换句话来说，母亲的灵魂在我的身体里无法扎根。

　　它像随时可能逝去的花，风一吹，就散了。

　　我像枯萎的柳枝，依附着大把大把的药物和疼痛难忍的化疗才能堪堪维持那快要彻底失败的灵魂。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阳光了。
　　我的世界永远的暗淡雾蒙，看不到阳光浸透的月。

　　除了黑和白，或许还有从我喉头溢出的腥甜。

　　母亲在世时，给我取名为“月梢”。
　　父亲清醒时，看着我那张和母亲有八分相似的脸，又哭又笑。

　　他恨我，恨我带走了他深爱的妻子的生命。

　　他又爱我，因为我是母亲留给他最生动的遗物。

　　于是爱恨交织，纠缠不休。
　　他狠不下心放弃我，放不下心疼爱我。

　　只能装作不清醒，捧着我的脸，不住的喃喃。

　　“月上柳梢头。”

　　说我应是梢头上的月亮，美好而又静谧。说我长大应该和我母亲一样，温柔的如同皎月。

　　我明白，我只可能像那月影。只能映照着阳光才能勉强显现出一点明亮。
　　我更明白，他和母亲相依在黄昏时，他是有多么期待过我的诞生。

　　所以我讨厌月梢。

　　但我很喜欢约。

　　约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16岁时，阁楼上有一面中世纪的镜子。
　　漂亮的雕花，虽然落灰，但仍然抑制不了它的魅力和奇迹。

　　镜子里的人很漂亮，她说她叫约。
　　约定的约，人约黄昏后的约。

　　我问她。
　　“你为什么和我长的一样。”

　　“你和我一样吗。”

　　她只是伸出右手食指去触碰我的左手，并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我抬眸，撞进了一双充斥明媚的眼睛。

　　那是我想看到的阳光，是世界撕裂一瞬显露的明亮。

　　“抱我。”

　　很简短的一句话，我顺从地拥抱她，和她的额头抵在一起，感受着她慢慢上升的体温。
　　我的指尖顺着她的轮廓一遍一遍描绘，爱着她温热的手掌扣紧。

　　呼吸间流露出的气息将她的面容模糊。我亲吻着她的嘴唇，抚慰着我身体的酥麻感。

　　她温热的话语透过镜面喷洒在我的耳廓。

　　“我，爱，你。”
　　她一字一顿很认真的说。

　　我向她笑，她都眉眼弯弯，和我太相似。从眉骨到趾头，是我理想中的爱人。

　　黄昏。
　　宅子外有一条长长的河流。

　　河水晶莹，透亮。
　　我将她搬下阁楼，放进水中。

　　告诉她黄昏后再来见她。

　　“我们黄昏后相约吧。”
　　她点头应好，我泡在温凉的水，用碎掉的镜片划开身体。

　　落下最后一抹艳红的色彩
　　。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约，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月，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