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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半坦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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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望古受伤的那只手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隐隐还能看到渗出的血色。他移开视线,目光空洞地落在不知名的某处。
楚晚站在客厅中央,他看着卓望古被纱布包裹的手,口腔里似乎还残留着血腥味。
不知过了多久,卓望古终于动了动。他没有抬头,声音嘶哑干涩,打破了令人难熬的沉默:
“为什么是你?”
楚晚的身体骤然紧绷。
卓望古缓缓抬起眼,那双平常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红血丝和痛楚。
“为什么偏偏是你,楚晚?”他重复着,“连绍可以,王韵祺可以,甚至随便一个我爸信任的叔伯都可以……为什么最后承担这个角色、来当这个恶人的……是你?”
他继续说道:“因为我爸知道,只有你的话能伤到我,只有你的否定能激怒我,只有你……能让我在意到非要证明给你看,是吗?他连怎么刺激他儿子最有效,都算计得清清楚楚,然后找了你来执行。”
楚晚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他想说“不是这样”,但所有的语言现在都显得苍白无力。
因为从结果看,卓望古说的,大部分是事实。
“他是不是还跟你说,‘望古那孩子,就听你的’?”卓望古自嘲的说,“所以你就来了,带着任务,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上蹿下跳,看着我因为你一句话难受得彻夜难眠,看着我拼命想做出点什么……就为了向你证明我不是废物。而你呢?你看着我演,心里是不是觉得挺可笑的?或者……觉得这任务真他妈让人厌烦?”
“卓望古。”楚晚终于开口,“我没有觉得你可笑,也从未觉得厌烦。”
“那你觉得什么?!”卓望古猛地提高了音量,泪水汹涌而出,“觉得我可怜?觉得我需要被你们这样保护着、安排着才能长大?还是觉得……反正都是要骗,不如骗得彻底一点,让我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还能没心没肺地过几天快活日子?!”
他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大牵动了手上的伤,却浑然不顾,一步步走向楚晚。
“楚晚,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吗?”他的眼睛通红,死死盯着楚晚,“我最恨的不是你们瞒着我我爸的病!我最恨的是……你明明什么都知道,看着我最狼狈、最脆弱、最他妈像个笑话的时候,还要摆出那副高高在上、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你甚至……你甚至在我因为你说的话难过的时候,在你喝醉了抱着我哭的时候……你心里是不是在想,卓望古,你再努力一点,你爸时间不多了?!”
楚晚的脸色瞬间褪尽了血色,他想反驳,想说的太多——想解释卓叔叔的恳求与不舍,想诉说自己在J市每一次冷言相向后独自承受的煎熬,想坦白看到卓望古真的迅速成长起来时,那份欣慰与刺痛的复杂心情,更想吼出那天夜里在酒吧,他抱着卓望古说“对不起”时,心里那几乎将他淹没的无力和愧疚……
他看着卓望古的眼睛,那里面映出的自己,陌生得可怕。
“……对不起。”
千言万语,碾碎重组,只剩下这苍白的三个字。
卓望古看着他这副认罪般的姿态,心口只剩下刺骨的寒冷。
他想要的是解释吗?楚晚的沉默与道歉,让他连继续攻击的力气都仿佛被抽走了。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受伤的手按住了发闷的胸口,那里堵着一团湿冷的棉絮,让他呼吸困难。他扯了扯嘴角,想再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词穷。
恨楚晚吗?一直以为是对手、是兄弟、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存在的人,被推到了对立面,带着他父亲的遗命和一场盛大的欺骗。
太乱了。一切都太乱了。
“……你走吧。” 卓望古转过身,背对着楚晚,“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楚晚知道,有些裂痕一旦产生,或许就再也无法弥合。卓望古的世界刚刚崩塌,而自己,被他归为了推倒围墙的其中一双手。
他的指尖深深掐入了掌心,刺痛感让他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好。”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回答。然后,他迈开脚步,走向门口。
他又极轻地说了一句,不知是说给卓望古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卓望古,保重。”
楚晚的指尖触及冰凉的门把手,即将为今晚的一切画上休止。
他用力,向下按压——
“楚晚——!”
一声尖啸怒吼,猛然在他身后炸开!
楚晚按着门把的手像被冻住般停在原处。
卓望古已经转过身,额角青筋暴起,脸上泪痕未干,他恶狠狠盯着楚晚即将拉开门的手:
“你敢走——!”
他声音颤抖:
“你他妈今天敢走出这个门——”
他猛地抬手,指向自己,疯狂至极:
“我死给你看!!!”
楚晚霍然转身,脸上满是震骇。“卓望古!你疯了?!” 楚晚的声音也变了调,他松开门把手,踉跄着向前一步。
“对!我是疯了!” 卓望古吼了回去,泪水再次奔涌而出,破罐破摔的宣泄,“我被你们逼疯了!我爸没了!所有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你们全都瞒着我!我最……” 他哽住了,那个词在喉咙里翻滚,却怎么也吐不完整,“……我最在意的人,帮着他们一起骗我!看着我像个傻逼一样!现在你也要走?也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他受伤的手不管不顾地挥动着,纱布上渗出的血色更加刺眼。
“楚晚,我告诉你,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你要是敢踏出这个门一步,我就从这楼上跳下去!我说到做到!反正……反正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楚晚脑袋抽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知道卓望古真的做得出来。
楚晚的脸色白得吓人,牙齿止不住的打颤。
“卓望古……你赢了。”
他顿了顿,
“我不走。”
楚晚迎着卓望古的目光,一步一步地走回了客厅中央。
“但是,” 楚晚的声音冷硬,“如果你再用这种话威胁我,卓望古,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客厅里的沉默持续着,只有卓望古粗重未平的喘息声。
他依旧死死盯着楚晚。
父亲的离去,母亲的泪光,空荡的病房,碎完的手表,还有眼前这个被自己用最不堪的方式留下的楚晚……所有的一切化作无边寒冷,包裹住他,让他止不住地发抖。
“楚晚……” 卓望古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鼻音哽咽着,“我冷。”
他往前挪了一小步,受伤的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却抬起来,指尖微微颤抖。
他看着楚晚,眼神里充满了恳求,:
“……你抱抱我。”
“好不好?”
“就一下……”
温柔的请求,与方才以死相逼的疯狂判若两人。
楚晚心疼他。
他无奈的走了过去,抬起手臂,、迟疑地环住了卓望古颤抖的肩膀。
这个拥抱并不温暖。
但在被拥住的瞬间,卓望古立刻将自己整个砸进了楚晚怀里,双手死死搂住楚晚的腰背,把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
悲恸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呜……啊啊啊——爸——!!” 他撕心裂肺的痛哭,声音闷在楚晚的衣料里,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泪水迅速浸湿了楚晚肩头的衣衫,滚烫一片。
楚晚被他抱得生疼,但是感受着颈窝处的湿热和怀里剧烈颤抖的身体,另一只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落在了卓望古的后脑,一下下地抚摸着。
他没有说话,眼底也弥漫开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不知哭了多久,卓望古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但抱着楚晚的手臂却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紧。
“……楚晚,” 他的嗓子已经哑的不成样子,“你……今晚陪我睡。”
楚晚微微一愣:“……什么?”
“我害怕。” 卓望古把脸埋得更深,声音闷闷的,“我一个人睡不着……你陪我。你必须陪我。”
楚晚试图推开他一点:“卓望古,别闹。我去客房……”
“不行!” 卓望古猛地收紧手臂,差点没把楚晚勒断气,抬起头,又是要哭不哭,“你说了不走!就要在这里!就要一起睡!不然……不然我……”
眼看他又要说出那句死给你看,心软最终占了上风。
“……仅此一次。” 楚晚妥协了,“你先松开,去洗漱。”
卓望古这才稍微松了点力道,但依然亦步亦趋地跟着楚晚,生怕他跑了似的。
简单地洗漱后,两人躺在了主卧那张宽大的床上。卓望古几乎是立刻就贴了上来,像个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地缠住楚晚。
“松一点,喘不过气。” 楚晚想把他推开。
“不。” 卓望古闭着眼,抱得更紧,,“就这样。”
楚晚直直地躺着,在黑暗中睁着眼。搂着他的人仿佛终于找到了安全感,沉沉睡去。但他却毫无睡意。
颈间还残留着泪水的湿意,腰被箍得发疼。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
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然面目全非。
责任、愧疚、怨怼、牵绊。
楚晚在黑暗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另一间客房,王韵祺以抽象的姿势趴在门板上听着,手里的手机不断发送着实时信息。
王韵祺:「咦啊啊啊,卓望古要跳楼!!!我是不是要出去拦一下!」
连绍:「放心,楚晚不走就行了」
王韵祺:「楚晚怎么也要跳!?!不对,怎么抱上了,哇,卓望古哭的不行了」
宋以辞:「我赌他俩一会得睡一张床!」
王韵祺:「你夫妻俩是先知?这怎么猜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