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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两个世界 ...

  •   二零二三年春节,从网吧匆匆一眼后,闫嘉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连职称考试都忘了。

      这六年中,有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这样过来的。

      自从收到那四个字“见你一面”闫嘉没有回复,也不敢再去去看手机。在她的记忆里,排练了这么多次的重逢,终于来临,可她却不敢再去面对。

      房间内的窗帘拉的死死的,完全透不出一点正午的阳光,她就坐在梳妆台的镜子前,任由那颗早就不属于自己的心脏反复跳动。

      打破宁静的,还是一通电话。

      “今天晚上,我来你家楼下接你”

      电话匆匆的挂断,他甚至没给她反应过来的时间。

      六年前他就是这样……

      可是,闫嘉依旧选择站起来。
      拉开窗帘,走向浴室。

      路过客厅,和母亲的房间,还是那么空空如也。

      花洒的水浇在头顶。她也想问问宁永康当年的所有事情,他那所做所为的来源。

      从浴室走出来,在那乌青的眼下打上重重的遮瑕。粉底,眉毛,口红,一个不落。反复挑选着衣服。

      最后,还是选择了最普通的黑色呢子大衣,白色内搭毛衣搭配白色阔腿裤。

      她不想时隔多年,再次重逢时被宁永康看破一点她过得没那么好的痕迹。也不想盛装出席,让他觉得自己为了他是多么用力地打扮。

      她过去六年不止一次觉得自己和宁永康就是电影情节里的孽缘。只凭一个感觉,侵袭着自己的整个青春。但还是任由这个侵袭者对自己穷追猛打。

      直到今天,她才庆幸这段像电影情节的“孽缘”因为有了重逢这个设定,这六年才不算白白过去。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默默的等待夜幕降临。

      可是,距离天黑明明还有五个多小时的时间。

      闫嘉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点燃一支烟。

      回忆再次冲击着脑海。

      那年,二零一七。跨年夜过后,三人成行各回各家。而宁永康依旧把闫嘉送回了小区楼下。

      “阿康,你在这里等等我”

      “什么?”

      那个时候还没满十八岁的闫嘉站在楼下,垫着脚笑眯咪地看着宁永康。

      “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很快下来”说罢小跑着上了楼。

      “闫嘉!”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你要高考了你知不知道”

      陈静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但依旧难掩怒气。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闫嘉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我不回来我还不知道你这么晚了还出去鬼混!你把前途当什么了?”

      “妈妈我等会跟你解释,我下楼给同学送个东西!我很快回来很快回来…”

      闫嘉生怕多浪费一秒时间就出不去了,提上门口鞋柜上的纸袋就往外跑。

      “阿康。”闫嘉呼着寒气“这给你”

      “什么?”

      闫嘉很快镇定下来,怕眼前的这个人看出端倪。缓缓拿出纸袋里的东西:

      是一条围巾。

      “阿康,我以前学过织围巾,是邻居家的伯母教的,但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你看看,织的手艺可能不好,但好在厚实,这个冬天御寒足够了,等来年冬天,我再给你织一条,好不好?”

      宁永康看着眼前少女手中的围巾,抬起眼眸对上她的视线。

      那是和第一次见面时的落寞,完全不一样的眼神。

      是熠熠生辉的,比天上的星星还光亮的。

      如果是从那天圣诞节开始算,区区五天的时间。
      她就这样,白天在班里给他辅导化学,物理。晚上不眠不休地织围巾。总打着瞌睡,课间连水都不接了趴着睡觉。

      都是为了这个。

      看着那条围巾,灰色的棉制粗线,却被她织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闫嘉”沉默的许久,宁永康才缓缓开口。
      “你有小名吗?”

      “啊?”

      “陈知昀都没有叫过你的小名,是没有吗”

      “我没有小名,我爸爸姓闫,老家是嘉兴的,所以跟我起名闫嘉。没有什么含义。”

      ………
      “现在有了,就叫姩姩,好吗”

      “啊?”

      “你的名字很好听,嘉字,嘉许、嘉勉。”
      “但,你叫我阿康,我却一口一个你的大名,好像一直都有种距离。今天是跨年夜,我想记住这一天,好不好”

      “好啊”闫嘉原本狐疑的神情慢慢舒展开,逐渐变回了笑。
      “是新年的年吗?”

      “是女字旁的姩”
      “还有,你今天很漂亮”

      明明只是穿着最普通的校服校裤,套着人人都穿着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羽绒服。在他的眼里,这却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

      姩字,形容美好女子的字。

      “姩姩”

      “哎”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一条围巾不能代表什么,一个美好的字眼不能代表什么,但青春期男孩女孩那颗青涩单纯的心,能代表一切。

      “阿康,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永远康宁。是我奶奶起的。”

      闫嘉还想再多留一秒,但怕多这一秒,楼上严厉的母亲就会多一丝怀疑。

      “那么,阿康,我要上去了”

      “去吧”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闫嘉挥着手,脚步已经往回走,可目光还留在宁永康的身上。

      可能他们也没想到,楼下的一幕幕,都让楼上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闫嘉回家的时候,陈静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桌上还留着热的饭菜。

      豆角炒肉,香菇炖排骨。

      都是闫嘉爱吃的菜。

      高静。也许母亲是第一次当母亲,不懂得如何爱孩子,但行为,总不会骗人。

      闫嘉吃着热腾腾的饭菜,那也许,是这些年来少有的幸福时刻。

      而这个县城的另一个角落。那一棵被冰封的槐树悄然发芽。

      江昀凯攥着发红的指节,眼下微红。他努力的克制着自己,不要被闫嘉宁永康的心心相印所影响,不要嫉妒,不要打破现在,这和陈知昀最平和的相处状态。

      可是,他忍不了了。

      “昀昀,你别骗我”

      “江昀凯,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对吗?”

      两人在同一个地点,却上演着和另一对有情人不一样的戏码。

      县城中央,火炬广场。跨年的热潮已然散去,留下的只有气球彩带和烟花爆竹的残羹剩饭。

      或许外人只有看见了江昀凯这副模样,才明白妒气冲冲怎么写。

      “你说过,你喜欢我。可是在我拒绝了你第二天,你就和别人不清不楚的了”

      “不清不楚?我陈知昀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是吗?”她突然笑出声,却带着冰冷与尖锐:“江昀凯,你有病吗?”

      “那个动态不是你发的吗?那个男的,二班的周家航,不是你说你喜欢他的吗?”

      “好了。”

      陈知昀深吸一口气:“我陈知昀就是这样的人。”
      “说喜欢你是假的,我没有心。既然你也不喜欢我,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新年第一天,我不给你找不痛快,你也别拖我后腿。

      “以后在朋友们面前,我们该咋样咋样,因为这些情情爱爱的破事,搞得几个人都不好意思相处,这就是你想要的?你说我自私,我看你才是最自私的人。”

      江昀凯僵在原地,任由着陈知昀的言语和跨年夜的寒风进行一场比赛,也憋不出一句话。

      她与寒风的比赛是输是赢,他都是失败者。

      直到陈知昀踩着积雪越走越远,再也没有多余的一句话。
      他才发觉她说自己自私是对的。

      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我算什么男人。

      后来江昀凯总想起那天,反复咀嚼那句没说出口的"对不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句“对不起”从何而来,但看她的脸,她的眼睛,他就只想说一句“对不起”

      从那天过后,五个人依然在同一个轨道运行着。

      "我等不来解释,也后悔当初没答应她。"但更多时候,江昀凯会盯着教室前排的身影出神——闫嘉和宁永康依然在课间辅导功课,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公式里藏着两个人的名字。

      陈知昀也依旧扔纸团砸着他的后脑勺,他追着要找她理论,而罗奇举着作业本在中间当人肉盾牌。

      “好在,还是朋友。”

      ………………

      人和人的相处是一种微妙的存在,有的人身处矛盾却不愿离开,有的人明明知道累到不可为而为之却依旧不愿放手。有的人爱而不自知,借吵架的名义行吃醋的妒。而只有少数的人,才能惺惺相惜。

      这是六年以后,闫嘉和陈知昀彻夜不眠的那次谈心中,才悟出来的道理。

      二零二三年,年三十夜晚。

      车里一片寂静,只有车门外匆匆走过又折返回来的脚步声。

      男人在车里抽着烟,车窗留下一道缝,心事随着烟雾飘出窗外。

      一分钟过后,车门开了。

      如果此刻的画面有颜色,那一定是黑白灰。

      闫嘉小心地坐在副驾驶,安静的关上车门。

      闻到了车上的烟味,和自己身上的气味融为一体: “我现在是应该说好久不见吗”

      “昨天才见过”男人慢慢地抬起眼睛,关上车窗。

      “那你不跟我说话”

      “因为…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你”

      “如果不是我呢?你打算这辈子都不联系我了?”

      “嗯”

      一个“嗯”字,轻的像羽毛,又重的像利刃。

      “那干嘛还要见我?”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的模样,依旧是一身黑,和昨天网吧的衣着差不多。头发留长了,话也不多了,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棕色内饰的车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充斥着皮革香,再有,就是刚刚抽过烟的气味。

      “闫嘉。”
      他终于默默开口。

      但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默默的发动车,熟练地打着方向盘。

      终于,车停在了一家火锅店楼下。

      是滨河市的中心区,离闫嘉所工作的医院不算太远。牌匾上大大刻着发光的“小龙坎”

      这是他们第一次吃火锅,也是一起第一次在除了金梁以外的地方见面。

      男人早就订好了餐,预定了位置。

      闫嘉跟着宁永康,在外人看来,两个人郎才女貌,连穿得都是如此绝配。

      只是感觉,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界线,把两人分隔开来。

      两人面对面就坐,沉默得可怕。

      “工作怎么样”男人率先开口。

      “就那样,上班下班,三点一线。”
      闫嘉带着气,他不愿意回答自己的问题,她也不愿意再多说一句。

      “那网课是什么?”

      “要考职称了。”

      “那是挺快的。”

      场面尴尬,两个人的内心,却感知不到。

      火锅沸腾,宁永康夹起一块又一块的牛肉放在盘子里,摆在闫嘉面前。

      “宁永康。”

      不论以前还是现在,破冰这种事情,都是忍不住的那一方来做。

      “你有没有想过我?”

      “想过。”

      “那为什么不找我?”

      “你不想见到我。”

      闫嘉没忍住笑了出来:“你这自以为是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
      “到底是你觉得我不想见到你?还是你自己心虚不敢面对我?”

      “都是”
      “但我们能不能不要谈论那些”

      “那谈论什么?你工作好吗?身体健康吗?是不是要结婚了?份子钱我给你随多少合适?”

      “我工作挺好,身体也健康。我不结婚,你用不着随份子钱。”

      闫嘉越听越气,恨不得把眼前的茶水泼在对方脸上。但是听到他说自己不会结婚,心里还是松了口气:这是他还没有再找的意思,对吧。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能出来,和你见面,就不是为了问这些。我只要知道我想知道的”
      “我是心理医生,你骗不了我”

      “那闫大小姐,你现在看穿我什么了?”

      “你过得并不好,阿康”闫嘉的话语渐渐低沉下来。

      “如闫大小姐所愿,确实如此”
      宁永康的言辞一直以来都平静得像没有情绪。

      “你过得不好,我应该很开心。毕竟当初,是你不要我的。”
      …………
      “骗子”

      “我是骗子”
      “如果时间能重来,我还是会这么做”

      话音刚落,一杯茶水泼洒下来。
      桌上的茶还是没有保住。

      这一顿饭就这样不欢而散。
      闫嘉最后还是没有听到自己想知道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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