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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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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宣气定神闲地靠在残壁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弄袖子里藏的短刀,听着外面的细微动静,判断距离,还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屠长卿很紧张,他努力控制身体,保持持笔姿势,小声追问:“来了吗?来了吗?”
潘惠姐哭声停了。她在心里不停祈祷,表情却很坚定,从石缝里观察情况。一只手死死抓住葛天荣的胳膊,防止虎孩子跑出去,陷入危险。另一只手握紧丈夫留下的短刀,或是杀敌,或是自戕,绝不落入敌手。
葛天荣没有搞事的机会,也偷偷摸摸在石缝处偷看。
宋宣忽然开口问:“一个就够了?”
屠长卿不明就里:“对。”
北州野蛮人的身体强壮,五感灵敏,脑子不行,有点小心思但不多,部落里的信息共享,很难藏住秘密,若有孩子的线索,每个人都会知道。
宋宣的身形瞬间消失不见。
夜幕降临,乌云蔽月,小片雪花落下,带来寒意,更显被遗弃的荒城,凄凄凉凉,处处空寂,唯有海浪拍击岩壁的声音,大大小小,重重叠叠,残忍地掩盖城里发生的一幕又一幕血腥。
两个北州探子,一个脸上有刀疤,一个缺了半只耳朵,部落没有名字,只按特征称呼。两人皆披着兽皮,毛发旺盛,浑身肮脏,脸上纹满恐怖刺青,双眼化成血色兽瞳,轻而易举透过黑夜,看清闯入地盘的猎物。
他们熟练地绕过残壁乱石,悄无声息靠近废墟石物,兽瞳里看见小公子正在储物空间里翻找灯具,笨手笨脚地把熏肉、蜂蜜、香料、宝石和铁器堆了满地,样样都是部落最爱的货物。
小公子身上的味道真香啊……
他们忍不住用鼻子在空气里用力嗅了两下,感觉能闻到淡淡的诱人气息,干净娇嫩,瘦而不柴,是最顶尖的好肉,血里都带着甜味。
唾液从利齿里流了出来。
好想吃一口,偷偷吃一口……
他们馋得暂时忘了女人,全神贯注都在难得的美味上,盯着白皙修长的后颈,张开獠牙,准备狩猎。
空中有一阵冷风刮过。
刀疤转过头去,看见同伴缺耳的眼睛褪去血色,恢复原状,瞳孔一点点扩开,然后缓缓倒地,再无气息。
地上没有血迹,身上没有伤口。
刀疤吓坏了,以为兽神降临,骇得想逃命,但仔细看了一眼,发现同伴糟乱的头发里,后脖处深深地插着一把短刀,刺断颈椎,但刀身紧紧堵住伤口,没有流血。
他缓缓抬起头,看见断壁高处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居高临下,指尖玩着另一把短刀,用看猎物的目光打量着他。
女人的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暗色眸子里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天真残忍。看得他毛骨悚然,每根毛发都竖起来,野兽的直觉在疯狂提醒,这是地狱的恶魔,是古老的凶兽。
嗜好食人的部落首领,在真正的恶魔面前,就像一头爱咬人的蠢狗,外强中干,不值一提。
刀疤顾不得死亡的同伴,心里不敢冒出一丝复仇的念头,他只想逃跑,逃回部落,让首领赶紧拔帐,放弃领地,离开荒城,离开这个女人,躲得越远越好。
他靠得太近,逃得太晚。
石头飞来,砸中双腿。
他倒在地上,痛得想嚎叫,一把短刀准确地穿过磨尖的利齿,塞进嘴里,崩断了一颗尖牙。
女人握着短刀,残忍地看着他,就像在研究一个新奇有趣的玩具。
刀疤浑身发抖,不敢动弹,“呜呜”了叫两声,丢掉手里的武器,任人宰割,兽瞳里满是恐惧,就像一条恨不得翻肚皮认输的败犬。
宋宣摇摇头,将食指放在自己的唇边,做出个噤声的动作。
她不想闹出动静,惊动附近的部落。
屠长卿追上来,清清喉咙,用北州话说:“兄弟,请不要说话,否则杀了你。”
疤脸有些迷惘。
北州各部落的语言略有区别,大致相通,小公子的嚎叫发音挺标准,也能听懂,就是内容有点怪怪的。
屠长卿见他没反应,担心自己学的北州话有问题,又放慢速度,说了一次。
疤脸赶紧点头,表示听话。
宋宣收回短刀,问屠长卿要了块手帕,嫌弃地擦去上面的肮脏口水,气势汹汹地威胁道:“你告诉这只狗崽子,如果敢跑,我就砍断他的腿。”
屠长卿翻译:“小狗,请不要离开,如果离开,她会让你失去奔跑的双足。”
疤脸:“???”
虽然不太懂,但北州的规矩,部落战争,胜者为主,败者为奴,他把自己当成宋宣的战利品,不敢逃跑,老老实实地蹲下来,抱着头,学习做只听话的小狗,“汪汪”叫了几声,用可怜的眼神不停祈求活命。
宋宣见他如此上道,不由夸赞:“长卿,你北州话说得真好。”
屠长卿忐忑的心放了下来,他其实有点担心,毕竟北州话发音复杂,充斥着大量粗鲁低俗的脏话,句句都要问候对方亲属,他实在说不出口,只能删除修改,还习惯讲礼貌,总担心审问的时候,气势不足,吓不到对方。
如今看来,他修改的北州话没问题。
莫全有也回来了,他看了眼缺耳的尸体,夸赞猎物处理得很好,没有血迹。他离开也没闲着,观察地形,找到个合适的海崖,像扛野猪般,把尚有余温的尸体搬过去,迅速拔刀,一脚踹进海里。
血腥现场处理完毕,风平浪静。
潘惠姐终于放开手,葛天荣像头小熊般冲了出来,先把地上的野蛮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惊叹不已,然后崇拜地对宋宣夸:“姐姐,我们真的抓到野蛮人了!姐姐,你太厉害了,杀坏人比我爹杀鱼还快。”
屠长卿鄙视:“嗤,小鬼。”
葛天荣立刻回道:“叔叔,我是小鬼,你是胆小鬼,你刚刚腿在发抖,我都看见了!”
屠长卿怒道:“胡说,我没抖!”
葛天荣吵架从不输阵,还想反唇相讥。
宋宣一把抓住衣领,再次提起来,丢给潘惠姐看管,训斥道:“你别欺负我兄弟嘴笨,不会吵架,他本事比你大,还能做鱼饵,不是胆小鬼,你立刻道歉!”
葛天荣懂眼色,不敢跟她比虎劲,乖巧道:“叔叔,我错了。”
屠长卿心花怒放,温柔道:“没关系,孩子小,性子随爹,还不懂事。”
张二猛性子鲁莽,说话不过脑,经常惹祸,人见人烦,活了那么多年,没女人喜欢,只有葛贞娘眼瞎,愿意为爱收拾烂摊子。
葛天荣听懂话里的嘲讽,扁扁嘴,差点哭出来,又想起奶奶不在,就算哭闹也占不到便宜,他硬生生忍下泪意,恨恨地瞪这个在姐姐面前装大度的公狐狸精。
潘惠姐心疼孩子,安慰了几句。
……
野蛮人从不洗澡,头发里都是虱子和臭虫。宋宣虽不是讲究人,也有些受不了恶心气味,把刀擦了一遍又一遍。屠长卿撑不住,捂着鼻子离他三步远,根本不敢碰触,怕染上虱子。
太臭了,审问比杀人痛苦。
宋宣嗅觉灵敏,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把脏东西踹走,想到还要让这个家伙带路,顿觉鼻子要不得了。
莫全有习惯处理猎物,不怕脏,他丢尸体回来,发现情况,利索地用匕首把刀疤的毛发全部剃掉,让妻子打两桶海水来,像处理死猪般,狠狠洗刷干净。
北州人的刺青下,竟是苍白皮肤……光溜溜的脑袋,干干净净,看着顺眼多了。
刀疤以为要活剐下锅,吓得不能自已,更加老实,唯唯诺诺,有问必答,只希望能派上用场,少受苦刑。
他说:“我见过海船,是……月亮很圆的时候来的。”
野蛮人不识数,他算不清海船到达时间。屠长卿稍微推了一下星图,便向大家点点头,确认是运孩子的海船到达时间。
刀疤想了半天,描述道:“一个很坏的男人下船了,带着几口大箱子。然后,我看见他往船上放了点东西,好像是小虫子……船往海里开,船沉了。”
男人心狠手辣,为隐藏行踪,把整艘船的船员灭口,沉入海底,所以白河城城主的调查没有结果,以为海船消失了。
刀疤继续说:“我和缺耳跟踪坏人,箱子里没有好吃的东西,有两个白白嫩嫩,香喷喷的小孩。他带着孩子去了石崖洞穴,我们回去报告首领,想要抢劫坏人的储备粮,石崖洞穴有只睡觉的大角熊,大角熊闻到生人气息,惊醒发怒,他和大角熊打起来了,我们在后面,死了好几个人,首领逃跑了,后面不知道,我们不敢回去查看……”
大角熊是冰川里排得上号的凶兽,皮糙肉厚,不畏刀剑,发起狂来,几个修士都难以杀死。
屠长卿有些后怕,地形果然变了,舆图不准,他差点带人闯进凶兽巢穴。
刀疤肯定道:“石崖一直没有动静,没有人出来,大角熊很厉害,他们肯定死了。”
潘惠姐又难过又庆幸,她的孩子是山里娃,养得没那么精细,皮肤晒得很黑,白白嫩嫩的只会是金皎皎的孩子。
难过的是,她的孩子没有找到。
庆幸的是,她的孩子没有面对大角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