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之后》冷蓝冷蓝

16、鸢尾花少年（过去线）

　　Michael的画作完成了，那是一副抽象画，鸢尾花和少年苍白的脸融为一体。略带蓝紫色的脸又嵌入阳光里。

　　画作完成的那天，Michael很兴奋，工作室所有人都围着画和他，路云舒有些好奇地看着Michael掀开画布，画上的人美得耀眼，他看呆了，久久说不出话。

　　那确实是个小王子，但那不是他。画带着圣洁美感，他只是个凡人。

　　Michael当众说，“云舒，这回你信了吧？这幅画出来之后，你迅速会获得这世间所有你能想象的追捧。”

　　他早就对Michael这么夸张的表达免疫，笑笑说，“这幅画比我好看太多。”

　　“画作在完成的瞬间，所记录的你便结束了。也就是说这幅画只是你的一部分，现在的你更立体更丰富。”

　　他持续愣神，Michael得意地说，“你等着看，你的时代来了。”

　　他问Michael，带着震惊，“我的时代？”

　　“你会陪我走入我的时代吗？”

　　路云舒以为他会说画作完成的时候，画家的陪伴就结束了。但是他说，“当然会。”

　　Michael将这幅画取名《鸢尾花少年》，放入他创作的一系列画作里，主题叫《城市与少年》，但人物画只有一副，其他十九幅都是Michael对城市的观察与理解。

　　Michael工作室一贯来来往往的朋友多，这幅画甫一问世，Michael给许多人看过，很多人慕名而来，很多人交口称赞，更多人好奇画上的少年是谁。

　　不过半个月，路云舒竟收到一些工作邀约。

　　Michael的一位朋友是业内知名艺术片导演，正在筹拍一部电影，讲画家的故事，需要一个角色，被画家觊觎的模特。

　　导演要求高，专业演员的面孔不够新，新演员气质不够对，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Michael给导演看了那幅画，导演当即表示想要见鸢尾花少年。

　　路云舒这阵在工作室兼职助理，见多了来往的艺术家，便对多种形式的艺术有了些兴趣。

　　再加上近来因画而称赞他的人渐多，他心里便自信了许多，很快答应试镜。

　　试镜那天，是Michael陪他一起去的。两人并肩而行，路云舒走得轻快。

　　导演见到他的时候，说了那句他近来常听到的话，“你就是鸢尾花少年，果然真人比画更好看。”

　　路云舒当时心内的想法是，导演是个好人，如过去那些人一样，这是他的恭维。

　　导演二话没说，直接叫来男主与他搭戏。男主是专业演员，他站在画架前随手摆出姿势，路云舒看着他好像看到了Michael。

　　真正的Michael就站在导演的身后，他朝导演那边看了一眼，咧了嘴无声轻笑，很快调整了过来。

　　他就站在光下，穿着一袭白衣，任鼓风机将他的衣襟吹得轻轻飘起来。他抬眼看向画家，用过去画那副画时的眼神。

　　导演趁着光好，捕捉下了这一刻，实在是太满意，他又换了机位不停拍这个画面，不过半个小时导演就喊了cut，一连说了三个，“好，好，好。”

　　路云舒也有些兴奋，他下意识看向Michael与导演。

　　导演招手叫他过去，他对着监视器看到他自己。

　　他才完全相信，他比画好看这句话是真的。他从监视器里看到的自己是流动的，带着强烈的情绪，动起来的他比画更灵动得多。

　　导演和男主都有些兴奋，这部电影是他俩一拍即合攒起来的，他们当场强烈鼓动他签约，他才想起整件事他都没知会李赫。

　　路云舒说他要回家之后做决定，导演笑他，“这么大人了，还要问家长？”

　　路云舒盘算着要怎么和李赫说，近来他有太多事都想和李赫分享，思来想去，他决定先告诉李赫这幅画已经完成。

　　路云舒兴致冲冲邀请李赫，李赫到的时候，路云舒还在给Micheal当模特。

　　画室窗外明亮，路云舒背对阳光而站，Micheal在他对面不远处的画架下，些许光斑印在Micheal身上。

　　路云舒不动的时候，光斑也一动不动。路云舒有时笑笑，有时动一动，光便在Michael身上一跳一跳。

　　李赫看了两人不过几分钟，而后站在那幅画前，久久不愿说话。

　　李赫看出了这幅画里暗藏的情绪，少年与鸢尾花融为一体，鸢尾花是少年，少年也是鸢尾花，作画之人将少年视作心上的花。

　　Micheal想要展出画作这件事，遭到了李赫的断然拒绝，路云舒从没见过李赫待人态度如此生硬。

　　Micheal讲展出计划，讲他在《城市与少年》上的野心，兴致冲冲憧憬展出后，路云舒将获得的赞誉，李赫越听越沉默。

　　听到后来，路云舒看到李赫额头冒出青筋、两边下颌紧绷，而Micheal倒是气定神闲。

　　“画作创作出来的时候，就不应只是我们欣赏，理应被更多人看到。”

　　“我不同意！”

　　“为什么？”

　　李赫陷入沉默，停顿些许才说，“我没有同意你画这幅画，更不会允许你展出。”

　　李赫的语气完全冷静下来，脸上因愠怒而带上的红意褪去，他看着Micheal淡然地宣布了他的决定。

　　Micheal还带着笑意，“我不需要你的同意。”

　　他转而看向路云舒，“云舒，你说呢？你在我这儿工作几个月，见证了这幅画的诞生，你认为这幅画应该展出吗？”

　　他虽不太懂艺术，但他能明白Micheal在这幅画里投入的心血。并且平心而论，这幅画确实很美。

　　路云舒的犹豫好像点燃了李赫的怒气，他原本还是平静的脸，看向路云舒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眼神，路云舒竟觉得那是狠戾。Micheal也看向他，只不过Micheal仍是从容的。

　　路云舒下意识讲，“我听大哥的。”

　　Micheal愣住了，还想挽回，“你再考虑一下。”

　　李赫紧接着说，“不用考虑了。”

　　Micheal似乎有些失望，眼里带着些落寞的灰败，路云舒不敢再去看Micheal，李赫也不看路云舒。

　　自那次后，路云舒差不多都要将这件事忘记了，因为李赫时常接路云舒去公寓，他许久没有去Micheal的画室。

　　Micheal来学校找他，他才意识到Micheal还在等他的答案。

　　Micheal约他在学校对面的咖啡馆，画展的概念已做好。按照Micheal的意思，这是以Micheal多年来对城市生活的描绘与想象，通过建筑物、景观展示人的心理变化。

　　路云舒看呆了，他虽对艺术的理解还很浅薄，但他明白这系列画里蕴藏的能量。

　　这是画家带着赤诚与炽热在创作，无论是城市还是少年都在展示人类在都市生活里，对事物或美、或温暖、或孤独、或普通、或丑陋、或肮脏、或不环保、或掠夺、或衰败的观察，他看完概念久久愣在那里。

　　Micheal知道他在犹豫，他问，“这么美好的画，不被世人看到，是不是有些可惜？”

　　“这个展出对你很重要吧？”

　　“实话实说，这是我这么多年最满意的一次系列画。我筹备了很多年，原本没有《鸢尾花少年》总感觉缺了些什么，画出这幅画的时候，我就觉得一切都对了。”

　　Micheal讲到路云舒第一次去工作室，站在光下，他脑内瞬间出现大致画面，后来尝试道具，恨不得把工作室所有素材都试了一遍。直到路云舒提出鸢尾花，他拿着花的那一刻他便觉得成了。

　　Michael描述得如此浪漫，路云舒有些沉浸于这个故事里。他在Michael身边待久了，也学会用艺术家的眼光看待周围的事物，心也变得细腻而敏感。他清楚地感受到这种细微内在变化，明白这代表什么。

　　路云舒喜欢这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只是路云舒忘不了李赫的眼睛。

　　“你为什么犹豫？因为你大哥不同意？”

　　“大哥不喜欢这幅画。”

　　“恰恰相反，他很喜欢。”

　　路云舒紧紧捏着策划书，猛地抬头，他一直认为李赫不喜欢那幅画，他没有问过原因，路云舒甚至猜测是画作和他本人并不相像。

　　“他昨天刚来找我说要买下来，开了个天价，比二级市场上我最贵的画，还要贵。”

　　路云舒有些诧异，“你没有同意吗？”

　　“没有征求你的同意之前我不会做决定，再说这是我生涯最满意的作品之一，我不会卖。”

　　路云舒抬头认真看向Micheal，这个年长他许多的男人，眼里竟然满是诚意与对未来的期许，此刻他倒切实产生了许多疑惑，他竟觉得他与这位艺术家，是平等的。这是一种从没有过的体会。

　　“我想你不知道大哥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从他回国之后就教导我保护我，我不会忤逆他的意思。”

　　“我明白你还小，你习惯听你大哥的，可是以后呢？你不可能一直在他的羽翼之下躲着，你已经成年了。”

　　“你是个人，是个独立的人，你自己的事上，你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路云舒不假思索答他，“我的想法就是希望大哥不要因为这些事不高兴。”

　　“他也迟早要习惯你们是两个人，两个独立的人，你不可能事事都听他的吩咐。”

　　两人相处，一直是路云舒百分百信任李赫，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听之任之。路云舒下意识想，假如李赫知道他不听话，会有多生气有多失望。

　　路云舒陷入沉思，低下头一言不发。

　　“你认为你大哥为什么不同意展出？”

　　路云舒愣了一下，他想过这个问题，但他以为的答案已经被Micheal否认，他再次想了一下，诚实说，“我不知道。”

　　“因为他看到了你不被束缚的将来，他怕掌控不了你，他想把你关起来，一个人独占你。”

　　路云舒原本一手握着咖啡杯，这句话落地，他紧紧捏着杯子，杯壁滑直接掉在桌上，黑色液体撒了半边桌子。

　　Micheal摊开他的手，手心手背翻转检查，“烫到了吗？”

　　路云舒倏地抽回手，“没有。”

　　“你不信吗？你可以回去问问他，我等你答复。”

　　“Micheal，你不用等，我听大哥的。”

　　“不用急。”

　　Micheal起身之前对着他一笑，笑得淡然自若，路云舒心里却十分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