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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故人相见 ...

  •   晏山青见人一走,对着乐灿比了个大拇指,“还得是你!”
      乐灿有些小得意,给了晏山青一个还得是我的小眼神,随即又低头,见少年还闭着眼睛。
      浓密纤长的睫毛如同鸦羽般垂落,在他白皙的眼下投出一小片脆弱的阴影。从这个俯视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他挺拔秀气的鼻梁线条,以及因为紧张或无措而微微抿起的、失了血色的唇瓣。
      之前动作匆忙未曾留意,此刻静下来,她才猛然惊觉——他的呼吸离她如此之近。
      温热、清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轻轻拂过她颈侧的肌肤,那细微的气流仿佛带着奇异的电流,让她那片皮肤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隐秘的酥麻感,一路悄无声息地蔓延至心尖,引起一阵陌生的悸动。
      而她垂在身侧的手,依旧被他无意识地紧紧握着。
      先前只顾着表演给绣儿看,未曾细细体会,此刻才清晰地感受到从她掌心传来的热度,以及那因为用力而微微硌人的指节。那紧握的力道,不像是一种依赖,更像是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无措和依从。
      一种异样的、从未有过的感觉,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心底悄无声息地荡漾开来。那感觉微妙而陌生,让她忽然有些口干舌燥,心跳也莫名漏跳了一拍,竟也跟着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原本只是存着几分戏谑和替他解围的心思,此刻却仿佛被这过于亲密的接触和掌心传来的温度烫了一下。
      她目光扫过少年脖颈处露出的一截红绳,在白皙皮肤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眼。是了!她之前就被霁云舟的挂件吸引……一定是的!这个挂件一定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她走之前非要确认一番才可以!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她意乱神迷!
      思及此,她没有了心理负担,抽回在他掌心的手,把人朝着晏山青一推,“人走了。”
      霁云舟这才睁开眼睛,只是依旧不敢正眼看她,从怀中掏出刚才那一打符咒,递给乐灿,“多谢。”
      “客气。”乐灿大方接过,塞进自己袖中。
      晏山青见他俩如此自然的交易动作,感觉刚才自己脑子里幻想的两人真心相爱的场景破碎了!
      “你们俩是这关系?”他凑到霁云舟耳边问道。
      “嗯。”
      “那么纯洁?”
      “……”霁云舟不想去搭理他,自顾收拾起桌子来,“风师姐,乐姑娘你们喝会茶,山青,你帮我把这里收了。”
      “不是……我也是客人吧?”晏山青嘟囔着抱怨,不过虽嘴上抱怨,但是手倒是很自然地开始动作收拾。
      ……
      后院。
      夜色如墨,深沉地笼罩着后院。几盏石灯散着昏黄的光,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更衬得四周影影绰绰,幽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枯枝的细微呜咽声。灵霄独自站在一株老树下,身影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与昏暗灯光的交界处,白衣胜雪,仿佛自身便会发光,与这凡尘俗世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方叔提着一盏小小的油灯,缓步走来。他看着那个十几年如一日未曾有丝毫改变的身影,恍惚间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时江家还在,高门大院,笑语喧阗。江家主事人,也就是霁云舟的外公,虽年过五十,却依旧精神矍铄,意气风发,带着江家一众子弟行走四方,斩妖除魔,何等风光煊赫。
      可眨眼间,滔天大火,血色弥漫,什么都没了。
      刚出事那几年,他心里不是没有怨过。怨天道不公,怨世道险恶,也怨……眼前这位曾受江家敬奉的上仙,为何在江家最需要的时候,未曾降临施以援手。那怨气如同毒藤,一度缠绕他的心。
      可岁月终究能磨平许多东西。慢慢地,他也就看开了。求神拜佛,何时能次次灵验?仙凡有别,或许自有其规矩桎梏。说到底,江家的劫难,终究是江家的命数。
      灵霄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月光勾勒出他完美却冰冷的侧脸轮廓,但他看向方叔的眼神,却不像平日那般全然淡漠,反而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或许是愧疚,或许是别的什么情绪。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飘散在夜风里,几乎听不见。
      “好久不见。”他开口,声音比往常温和些许。
      方叔走到他近前,将油灯放在一旁的石墩上,昏黄的光圈摇曳着。“上仙。”他顿了顿,眼睛看向灵霄,“此次前来,是为了……红罗之事吧?”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乐灿姑娘是您师妹,想来也非凡人。她为红罗而来,加上您也出现……我猜想,这是要做个了结了。”
      灵霄沉默片刻,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他的目光投向更深远的黑暗,声音恢复了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告诫:“红罗之事,非同小可。您和霁云舟,不要再插手其中。尤其是霁云舟……”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他体内血脉已有觉醒迹象,极易招来祸端。一旦被卷入,后果不堪设想。”
      方叔闻言,脸上并无太多意外,只是那历经风霜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些。他缓缓道:“上仙的好意,老夫明白。只是……我们两个,很多时候,或许就是为了当年那点未了之事,才能继续活下去。”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夜色,仿佛看到了那个倔强少年的身影:“再次选择捉妖师这条路,是云舟那孩子自己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不全是为了江家,也是为了这世上其他可能遭遇同样不幸的人。他性子看似淡,心里却埋着执念。老夫……拦不住,也不想拦了。”
      从最初的不甘怨恨,到后来的无奈放下,再到如今看着那孩子一步步走上这条注定荆棘密布的路,他选择的是理解和支持。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是江家最后的血脉,他的选择,自有其重量和意义。
      灵霄静默地听着,不再劝说。他知道,命运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无论是出于责任、执念,还是内心深处无法安放的过往,终究谁都无法真正心安理得地忘记一切,袖手旁观。
      夜风穿过廊下,带来远处草木的沙沙声,更显得后院寂静。灵霄望着那跳跃的昏黄灯焰,清冷的面容在光影交错间显得有些模糊,那双总是淡漠如雪的眸子里,似乎也染上了一丝尘封已久的疲惫与沉郁。
      “当年江家之事……”他开口,声音比夜风更轻,却带着千钧重量,“我并非不来。”
      方叔猛地抬头,那一双温和的眼睛突然锐利起来,紧紧盯着灵霄。
      “我并非为自己开脱。”灵霄的声音里透出一种深切的无奈,“我被另一件极其棘手之事拖住,脱身不得。”他微微合眼,像是要掩去某种痛苦的情绪,“待我赶到时……已然太迟。”
      第一次,他失去了整个江家,那片他曾庇护的土地化作焦土,鲜血染红了庭院。第二次,他险些失去乐灿,看着她气息奄奄,灵力溃散。正因如此,这延续了十几年的恩怨,必须由他亲手了结。
      “这十几年来,我亦从未停止追查红罗的踪迹,”灵霄继续道,声音低沉下去,“还有那位司公子。”提及司公子,他语气中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复杂,“所以,也请你们放心,这个事我必定会了结!”
      “司公子……”方叔呢喃着这个称呼,面色更白了几分,没想到过去十多年还能听到这个名字,竟还是从灵霄嘴中说出。
      方叔脑海深处立刻浮现出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意、举止儒雅的身影。他皱起眉,“老夫记得第一次见上仙您时,云舟那孩子已经出生了。但那位司公子,似乎是在云舟出生前两年出现在江家……”他语气带着困惑,“上仙如何得知,此人莫不是有问题?”
      灵霄沉默了片刻,夜风吹动他衣袂,飘然若仙,却也带着一丝沉重的寂寥。他再开口时,声音低沉了几分:“江家……应该知晓我师父沧溟仙逝之事吧?”
      方叔一怔,下意识点头:“沧溟上仙……江家祖上自然知晓,只说是仙逝,其中缘由,却是不知……”他说到一半,猛地顿住,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入脑海。
      灵霄的目光如同冰锥,刺破了过往的重重迷雾:“师父他,正是为封印红罗,力竭而逝。”
      “什么?!”方叔失声惊呼,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死死盯着灵霄,胸腔剧烈起伏,一股混杂着震惊、愤怒、不解的情绪猛地冲上心头——既然红罗早在江家出事前就被沧溟上仙封印了,那江家满门……又怎么会是死于红罗之手?!这根本说不通!算起时间来,沧溟上仙消失同灵霄上仙出现中间隔了差不多有百来年,但对仙族而言不过是几年光景……
      他张了张嘴,几乎要质问灵霄为何时至今日才说出如此关键的真相!但话到嘴边,看着灵霄那同样背负着沉重过往的冰冷侧脸,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是了,这十几年来,他和云舟隐姓埋名,暗中调查,灵霄又如何能知晓?他们走的,本就是两条看似平行却可能通往同一深渊的路。
      灵霄似乎并未在意他瞬间的失态,继续用那没有起伏的语调投下更惊人的话语:“这些年来,各地断续出现的吃心事件……经我查证,更多是与这位司公子有关。”他微微停顿,加重了语气,“红罗二字,或许也只不过是个便于称呼的代号罢了。真正的邪祟,或许早已换了一副皮囊,潜伏多年。”
      “不可能!”方叔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因激动而嘶哑,“若他真是妖邪,当年如何能出入江家如入无人之境?甚至……甚至得了老家主的青睐和信任!”他想起那些尘封的旧事,依旧觉得难以置信,“老家主几乎……几乎都要将女儿许配给他了!”那是何等的光景,若真是邪祟,怎能瞒过江家那么多修为高深的捉妖师?
      灵霄缓缓摇头,月色在他精致的眉眼间投下深深的阴影:“从前,江家事务乃至人间诸多妖异,皆由我师父沧溟一手处理,我并未直接插手。因此,我也无法得知为何连我师父那般人物,似乎都忽略了他的存在。”
      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极少见的困惑与凝重:“此事背后盘根错节,远非表面看来那般简单。我也一直想不通其中关窍。还需……再去细细调查。”
      方叔听着,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蹿起,比这深夜的冷风更刺骨。原本以为只是复仇,如今看来,他们似乎一脚踏入了某个更加幽深恐怖的迷局中心,而那个看似温文的司公子,恐怕才是真正关键却也更可怕的存在。当年的真相,远比想象中更加血腥、复杂。
      他重新看向方叔,目光恢复了那种穿透人心的清澈:“既然您已察觉乐灿并非凡人,我也不再相瞒。乐灿……她并非人族,乃是妖族,出身于上古神兽青鸾一脉。”
      方叔纵然有所猜测,闻言仍是吃了一惊,瞳孔微微收缩。在江家时,他自然知晓妖族种类繁多,并非所有妖族都天生邪恶,有些甚至与人类交好。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并无多少地位的凡人,从未如此近距离地与妖族有过牵扯。一时间,心头百感交集,竟不知作何反应。
      灵霄将他细微的震惊看在眼里,语气平和却坚定:“因此,我并不赞同她与云舟有过多的牵扯。人妖殊途,其中牵扯的因果与艰难,对二者而言,都绝非好事。”他顿了顿,“如今她妖灵被封印,与常人无异,您看不出差别实属正常。她此次受伤,灵力震荡,仍需静心修养。”
      他的目光扫过这处看似普通,实则被江家世代灵力与封印守护的院落:“此处有江家先祖布下的结界,灵气相对纯粹安宁,于她养伤最为适宜。故而,还需劳烦您,代为照看一段时日。”
      方叔沉默了良久。夜风吹动他花白的鬓发,他脑海中闪过乐灿数次救护霁云舟的画面,那姑娘眼神清澈,举止虽有时跳脱,却心性纯善。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脸上的惊诧渐渐褪去,化为一种历经世事后特有的豁达与平静。
      “妖族……也罢。”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释然,“老夫活了这把年纪,见过的人心鬼蜮,未必就比妖邪少。乐灿姑娘于云舟有恩,数次救他于危难,性情如何,老朽看在眼里。是人是妖……又有什么打紧。”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地看着灵霄:“上仙放心,只要乐灿姑娘安心在此养伤,老夫定会尽力照顾,不会因她身份而有半分怠慢或芥蒂。”
      灵霄闻言,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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