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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娟宁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看着覃姝那双愠怒的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蓝雪扬手撑着伞，在血雨中缓步走向她们。
争荣在不远处连滚带爬地躲雨，迎面遇见身躯佝偻的老妇，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争荣背起她往娟宁这边赶。
陆陆续续又有其他人过来，覃姝贴地生起一道避水的符印，弹指将娟宁身上的血污清理干净，娟宁的目光悬在空中某出一个不存在的点上，心中忽然翻涌起一阵不知所谓的茫然。
她一个人逍遥自在惯了，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着急想要拿回自己的记忆，哪怕她真是妖神，真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也左不过一个自裁谢罪，总好过现在懵然无知，一个又一个的幻境滚过一圈，关于自己的往事却愈发地扑朔迷离。
娟宁看向覃姝，试探性地覆上她的手，见覃姝没打她，得寸进尺地屈指握了起来。
“覃姝，我跟你以前究竟是什么关系？”
覃姝的指尖骤然收紧，半晌，她轻轻笑道：“我不知道。”
“劳烦修者自己想起来告诉我，我也很好奇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娟宁慢慢将手松开，在两人的手即将分开前，覃姝的手指微微勾了一下她的手心。
她微微一愣，还未等说话，蓝雪扬走到她们近前停下，抖了一下伞上的血水，没有合上，珍而重之地放到了身前。
伞沿在地上轻轻转了一下，娟宁侧目看去，入眼是一幅极清雅的水墨，江水绕山，孤舟行路，一女子撑伞站在渡口，不知是送别还是迎归。
蓝雪扬的名章落在画末处，边角已经被磨得有些看不清楚，覃姝的视线在那伞上停留了一瞬，道：“哪里来的？”
蓝雪扬坐在她身侧，没答她的话。
覃姝笑道：“怎么，人都过来了，嘴还要跟我赌气吗？蓝雪扬，你几岁了？”
蓝雪扬深吸一口气，没答她的问话，反而道：“阿月死了吗？”
覃姝轻描淡写地道：“不用谢。”
蓝雪扬额上隐隐跳起青筋，十分克制地没有拔刀砍上去，娟宁在一旁边防备着两人突然打起来，边往那伞面上看。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鬼使神差的，她伸手往那有人像的地方抹了一把，那江边女子模糊的样貌忽然变得无比清晰，似是活了一般，转过脸冲她笑了一下。
娟宁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手挪开，女子的脸重新被糊住，仅那一个照面，娟宁也认出来，那是覃姝。
不对，不是覃姝，是“地府”里的那个人。
她面色凝重地盯着那把伞，身边对峙的两人显然都没有发现刚刚的异样，覃姝看着她道：“怎么了？”
娟宁抬起头，思绪仍停留在画里，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在她面前重了影，她向蓝雪扬看了一眼，问出了跟方才覃姝一样的问题：“这伞哪里来的？”
许是娟宁的神色过于严肃，蓝雪扬皱了下眉，还是道：“方才我追着覃姝到了琼烟湖，她突然消失，原地留下了这把伞。”
当空一声雷响，将覃姝的脸映照得惨白，娟宁默不作声地向后退了一步，在那画中人露头之际，伸手刺穿了她的胸膛。
覃姝抽刀斩断伞柄，一个非人非鬼的幻形不甚稳当地飘浮在空中，一半身子在伞外，一半身子仍在画中。
娟宁俯身蹲下，手仍留在她胸膛里没有撤出来，撩开了她遮脸的头发。
她的脸一会儿变成姜得月，一会儿变成覃姝，最后连她自己都有些混乱，扭曲着变成了一个娟宁从未见过的样子。
覃姝身形一顿，玄铁刀猛地劈向伞骨，娟宁向后一撤，护着伞没被玄铁刀直接劈散，手在那道幻影的胸膛中慢慢地收紧，幻影还能感受到疼似的，痛苦地张开嘴，却说不出话。
娟宁拎着她走进血雨中，诗画俱被血色糊得看不出内容，唯有人像越来越鲜艳，尚留在伞面的那半身体逐渐有了色彩，身披锦绣，像是神仙的彩衣。
血雨中的生气一丝不落地汇入那幻影体内，娟宁的手猛地收紧，捏住了她虚假的心脏。
幻影无声地嚎叫，拔开娟宁的手重新退回画里，伞面轰然炸开，娟宁伸出手掌挡了一下，血雨越下越急，她迎着那豆大的雨滴抬头看天，阴云密布吞噬天日，形似烈鬼扑食。
争荣背着老妇跑至近前，还未等开口，便被娟宁推进了那避水符咒里。
雨水中的血色逐渐淡去，娟宁开口道：“你们在这等我，哪里都不要去。”
没再多解释什么，她收起伞，循着方才留在那幻影体内的追踪符一路追去，覃姝收刀向前，紧随其后。
不多时，两人在一处农舍旁停下，竹篱围住的院落中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死尸，娟宁大略一看，道：“你干的？”
覃姝道：“不是，蓝雪扬动的手。”
娟宁“啧”了一声：“她怎么还没醒？不怕死里面吗？”
覃姝叹道：“第一次，哪有那么快。”
娟宁不再多言，向远望去，田亩尽处，是茫茫一片似与天接的湖。
覃姝顺着她的视线一齐看去，道：“魔种在琼烟湖里？”
娟宁道：“那东西就是魔种？”
随即摇头：“不在湖里，在湖心岛。”
两人飞身跃到湖边，恰看到一只路过的飞鸟停在半空，像被网缚住一般挣扎片刻，直直地落入了湖中，覃姝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道：“现世的规则怎么到幻境里还有用？”
娟宁道：“什么？”
覃姝道：“记得沈东凰的那根拐杖吗？要用那只眼球开路，否则这湖上的水汽粘身即沉，谁都过不去。”
娟宁看着那片广阔的湖面，用生气探了探，湖底竟当真运转着一道完整的拘人法阵，只不过那法阵中的生气越探越熟，探到最后，她将手放下来，有些无语地笑了一下：“没事，我试一下。”
那阵眼中的生气同她身上的一模一样，要么是幻境中的障眼法，要么就是她当年自己亲手设的阵，娟宁将脚边的石头一脚踢进湖里，道：“我沉下去你记得拉我一把。”
覃姝目露疑惑，却也并未制止，娟宁飞身向前，踏到了水上。
她在水上走出一里又折返回来，对着覃姝伸手道：“没什么事，来，我抱你过去。”
覃姝的目光倏地一变，她无声抬手，娟宁将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此处平静无风，湖面唯有一圈一圈被娟宁惊起的涟漪，微波荡漾起千叠粼翠，娟宁垂头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
足足一盏茶功夫，二人才到了岛上，娟宁将覃姝放下来，放眼望去乱石林立，寸草不生，捡着巨石的间隙往里转去，便见一奇石堆就的矮山，蛇状的石阶蜿蜒向上，只至半山便戛然而止，余剩一方几近垂直的石壁。
娟宁向覃姝看了一眼，御气而行攀向那险峻陡立的石山，待登上了顶，另一侧赫然又是断崖峭壁，刀削斧劈般直上直下，向下望去漆黑一片，深不可见底。
娟宁从云脊峰滚下去的记忆重上心头，她在悬崖边蹲下，道：“这下边是什么东西？”
覃姝道：“问天鼓。”
娟宁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什么东西？”
覃姝笑着又重复了一遍，道：“问天鼓，怎么了？”
娟宁道：“这东西不是给凡人敲的吗？弄在这鬼地方，敲完还回的去吗？”
覃姝眼睛望着底下，笑道：“你也太小瞧凡人了，问天鼓周围长有一种树，名月枝，每月月圆时开花，历任神卫大将军在凭军功上位后，都要来此处采回月枝花敬献君王，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和忠心。我朝的大将军李红嘉在先王江文绪还在世时，每月都会来一趟，采回去送给她当头花戴。”
娟宁实在不想费劲下去，一面感慨着人间真是豪杰辈出，一面手中作符，嘴上随口问道：“月枝？你不是说那是鹤山上长的花吗？”
提到这个，覃姝沉默了一瞬，而后若无其事地答道：“以前鹤山有两个年轻修士酒后争论，一个说月枝树的枝条裁上一截栽在人间的土里也能活，一个说树种在花里，要取种浇灌从苗开始长，人间的土里没有灵气养不活，后来两人谁都争不过谁，偷偷把月枝花的枝条和树种都带下了山。”
娟宁道：“嗯？然后呢？”
覃姝笑道：“然后枝条和树种都活了，人间从此有了两棵月枝树。”
符印落成，娟宁一掌印在了身旁的石柱上。
一条火龙顺着光滑的石壁蜿蜒向下，到底时往中间一窜，一头栽到问天鼓上，炸开一道绚丽的烟花。
乱石横飞，原本三人高的大鼓只剩了满地的残片，供鼓的高台都被生生削去了大半，矮成了个只有半人高的石阶。
两棵月枝树在谷底相对而望，火红的月枝花在枝头不受半分影响，花瓣微微摆动，忽的像人一样大笑起来。
笑声回荡在山底，掀起一层可怖的气浪。
那浪一圈一圈地荡着石壁盘旋往上，娟宁携着覃姝飞快后退，二人脚下的石山轰然坍塌，就在娟宁捏着符准备落到谷底揪人时，周遭的景致却开始逐渐变得模糊虚幻。
一个晃神的功夫，她们又回到了丰乐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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