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到明天》尘俗

6、第六天

　　“是药三分毒，再加上这孩子都胃癌晚期了，病情发作的时候把药的毒素带上来了，胃癌这个东西发起病来有的时候吃止疼药都没有用的，要么就住院治疗，要么就只能忍受病痛的折磨。”
　　乐明清和医生站在病房外，曲枭远侧头看着病房外的两个人，半晌，他撇过头去，泪水滑过鼻尖落在花白的枕头上，病房里一片雪白，好似天堂。
　　“呕－－－－”
　　没来得及把头伸进垃圾桶，坐起身的刹那，喉咙和胃一阵翻涌，黑红的血从嘴里涌出一滴一滴落在床单上，一朵一朵的，就像花一样，但是曲枭远没心情去看花，等他吐完想缓缓，喉咙一痒，又吐了出来，如此循环往复地吐血，胃里的疼痛早已经麻木，可以说是感受不到疼痛了，曲枭远看着从床单上流到地上的血，想扯出一个及淡的笑容安慰自己却发现连笑的时候都是皱着眉头的。
　　“曲枭远。”
　　曲枭远回头看去，乐明清手里攥着他的检查报告，脸上的泪痕格外刺眼。
　　“曲枭远，你告诉我，你到底治不治？”
　　曲枭远看着乐明清，只问了他一句：“已经第二天了吗？”
　　“第二天了，今天下雪了，是一天。”
　　话落，空气里就只剩下点滴的声音，很安静，很安静。
　　“曲枭远，你知道活着是什么感受吗。”
　　“我不知道。”
　　乐明清放下手里的东西，拉过凳子坐在曲枭远跟前，看着曲枭远吐出来的血，闭了闭眼。
　　“活着可以感受到爱，活着有很多很多的好事，我也说不清，你乐观起来，从苦海抽身回头走到岸边就会发现幸福就在那儿的，你现在有活着的原因吗？”
　　曲枭远躺平身子，没接乐明清的话，乐明清以为他没有活着的原因。直到北风吹过蓝色的窗帘，乐明清模糊间，像是听见了，他听见曲枭远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话，他说：
　　“如果真的要说活着的原因的话，大概就是你了吧。”
　　“什么？”
　　曲枭远侧过头，苦笑着看着他，用他充满血腥味和沙哑的嗓子说道：
　　“我说，我活着的理由是你，我活着的时候会尽全力的活着，直到我死了。”
　　乐明清不明白，明明都是突然出现在对方生活里的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乐明清握着他的手，嘴唇颤抖：
　　“那你活着的理由是我，那为什么不接受治疗再活的久一点？难不成我要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死？然后让我一个人活在这里？”
　　曲枭远看着眼前激动的人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久到乐明清掉了眼泪，久到地上的血干涸。尘光拂过眼睫，落入眼球，刺激的很。
　　“乐明清，在爱和死亡同时降临的时候，你觉得会是谁先带我走？”
　　“......”
　　“那我简单点说，乐明清，鸟不会离开天空，人离不开空气，鱼离不开水。而我迟早会离开你的，这是客观事实，改变不了的。”
　　乐明清撇过头去，像是在平复心情。
　　“那我就做你的天空还有空气以及水，我不要你离开我。”
　　曲枭远或许是觉得无奈，只好回答自己的问题。
　　“死亡会带我走的，我爱你再久，你爱我再久，我也会死的。”
　　乐明清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再次如海水般汹涌而出。
　　“你说你活着的理由是我，那你为什么不愿意治疗？你可以不用出钱，我给你出钱，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治疗？！如果你愿意接受治疗陪我再久一点，你最后离开我我也不会怪你，可是你自己算过没有，你就剩下一百来天的时间，你到底想过活没有，还是说你只是随便扯了个理由来骗我？！”乐明清越说越激动，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曲枭远的鼻尖，声音颤抖：
　　“曲枭远，你要是真是拿了个理由来骗我，你就自生自灭去吧，然后从我家搬出去！”
　　曲枭远略显疲惫，他不明白为什么看着理智的乐明清会这样无理取闹，他抬手揉着鼻翼两侧，淡淡开口：
　　“明清，我没有骗你，和你说在遇到你之前我是直男，这句话也没骗你，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你也快奔三了，能不能懂点事？还是说你们学艺术的都是这样，脑子里只有艺术其他什么都没有？”
　　乐明清的眼泪越掉越凶，泛红的眼眶看着曲枭远泛白的脸，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要告诉曲枭远什么？
　　告诉他曾经说爱他的人统统离他而去？
　　告诉他曾经自己爱过的人抛弃他？
　　还是告诉他爸妈最爱他的时候撒手人寰了？
　　还是告诉他自己不想让他死是他接受不了他得了胃癌晚期？
　　乐明清如鲠在喉。他说不出来话了，肩膀抖成筛子，趴在窗前抽噎。
　　假如这些都是梦的话，那他巴不得现在就醒来，醒来的时候就会看见他爸妈在床前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真好。
　　可惜这就是现实。
　　病房里一时间没人说话，只有乐明清的抽噎声。
　　“明清，你走吧，我们...”曲枭远停了一下。
　　“都先冷静一下。”
　　“就这样吧。”
　　如雷贯耳。
　　“就这样吧...？”
　　“是什么意思？”
　　曲枭远翻身躺下，他有些累了。
　　乐明清没说话，连抽噎的声音都没有了。
　　曲枭远在黑暗中，只听到了开关门的声音。
　　乐明清坐在车上，拿钥匙的手杵在钥匙孔前没有动。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去哪儿了。裤袋里的手机一阵阵的响，乐明清把钥匙撇到一边，摸出手机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
　　“哎，明清啊，你今儿得不得空啊？过来帮老舅来啊？”
　　乐明清没说话。
　　“哎？明清？”
　　“......”
　　“明清？”
　　“......”
　　“我打错了？是这个号儿啊，我还备注了呢...”
　　“老舅。”
　　“哎呦，明清，咋了啊？咋还哭了捏？来你现在过来找老舅，路上慢点开嗷！”
　　乐明清挂了电话，趴在方向盘上，没有动。

　　。

　　“你看看你，你妈让我照顾好你你就这样对自己，那我还能怎么对你好呀？明清，爱情，他就不是人类的必需品呀，你变成这样，多糟蹋自己呀。”
　　乐明清坐在黎远旁边，黎远就是他老舅，圈着他的胳膊。鼻子哭的通红。
　　“你是要来我这儿住还是待会儿就走呀？”
　　“你还赶我走？”
　　黎远笑了笑，拍了一下乐明清的脑袋：
　　“那哪能儿呢，你瞧你这话说的...”
　　乐明清呲牙咧嘴的笑着，他说：
　　“我还得走，家里有只猫要喂，明儿我还要上班呢。”
　　黎远觉得稀奇，问他：“你家啥前儿养猫了呀？”
　　乐明清心虚道：“内谁的。”黎远扯了扯嘴角，一巴掌落在乐明清的脑后。
　　“我就知道，行了，你赶紧回家吧，这天儿黑的这么快你也少在外边荡悠啊，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
　　从黎远家离开，乐明清开车回家的路上等红绿灯的间隙看了几眼手机，十几个未接电话，乐明清心里明白，这是曲枭远打来的。他没回拨，只是抬手拉进了黑名单。
　　回到家家里一片漆黑，他什么都没吃，什么都没干，只觉得身心俱疲。给公主为了猫粮后乐明清头一栽，栽倒在沙发上。
　　“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没干。”
　　乐明清摸出手机，点开电话簿把曲枭远的号码拉出来，复制了他的电话号码犹豫半天。还是将电话号码复制到了信息上，一板一眼地打下他说过很多遍的那句话。
　　“陪我到明天。”

作者有话说

　　晚点校对。[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