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璞玉》Kitty猫儿

51、余烬

　　那日午后倚靠带来的“安宁”并未持续太久，如同剂量不足的药剂，效力过去后，更深的不安便卷土重来。苏晚开始更频繁地、无意识地靠近沈砚清，仿佛他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而自己是那只愚蠢的飞蛾。

　　沈砚清似乎洞悉了他这种变化，并乐于引导。他会在他靠近时，自然地伸出手臂将他揽住，会在用餐时，将他习惯性喜欢的菜式挪到最近的位置，甚至在他夜里因莫名的惊悸而蜷缩时，会将他整个拥入怀中，用体温和规律的心跳声，驱散那些无形的恐惧。

　　苏晚沉溺其中。理智的残骸在深处发出微弱的警告，但身体的渴望和药物作用下对“稳定”的迫切需求，压倒了一切。他像一株彻底缠绕住大树的藤蔓，失去了独立站立的能力，也将这依附，当成了生存的全部意义。

　　然而，那日平板电脑上惊鸿一瞥的信息，如同埋藏在灰烬下的火星，并未完全熄灭。

　　夜深人静，沈砚清沉睡在身边，呼吸平稳。苏晚却在熟悉的药效将退未退的间隙醒来，一种莫名的焦躁感在四肢百骸流窜，比以往更加清晰，带着一种……指向性。他需要药片，或者沈砚清的触碰。但此刻，他不想惊醒身边人。

　　黑暗中，他睁着眼，那行字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在脑海——“画已备好，静待鉴赏。望安。” 还有那个地址，老城区，某个咖啡馆。

　　“望安”。

　　这两个字像带着细小的钩子，拉扯着他麻木的神经。顾晏……他干净的眼神，温和的笑容，平等的交谈……这些早已被刻意遗忘的碎片，此刻竟异常清晰地拼凑起来，与此刻他身处的、这令人窒息的依赖形成尖锐的对比。

　　一种强烈的、混杂着自我厌恶和难以言喻渴望的情绪，猛地冲上心头。他算什么？一个连情绪都无法自控，需要靠药物和另一个人的气息才能维持平静的怪物？

　　这认知带来的痛苦，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对“稳定”的渴求。他猛地坐起身，动作之大，惊动了身边的沈砚清。

　　“怎么了？”沈砚清的声音带着睡意，手臂却习惯性地伸过来，想要将他重新揽回怀里。

　　“没……没什么，”苏晚的声音干涩，身体几不可察地避开了那只手，“我去喝点水。”

　　他几乎是踉跄着下床，逃也似的走进与主卧相连的浴室。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外微弱的光，撑在冰冷的洗手台上，看着镜中那个模糊的、颤抖的影子。

　　胃里一阵翻涌，他俯下身，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恐惧和那点不甘的余烬，在胸腔里灼烧。

　　外面传来沈砚清起身的动静。

　　苏晚猛地直起身，用冷水狠狠扑了把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他混乱的思绪暂时清晰了一些。他看着镜中自己湿漉漉、狼狈不堪的脸，看着那双即使在黑暗中，也难掩空洞和依赖的眼睛……

　　他不能这样。
　　他不能永远这样。

　　这个念头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却顽强地亮着。

　　沈砚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关切，和更深处的掌控：“晚晚？不舒服吗？要不要吃药？”

　　听到“药”字，苏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熟悉的渴望再次升起，试图淹没刚才那点微弱的反抗。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抹去脸上的水珠，打开了门。

　　沈砚清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水杯和……那粒白色的药片。

　　“吃了再睡。”他的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苏晚看着他，看着那粒能带给他短暂平静，却也将他推向更深深渊的药片。内心深处，那点余烬挣扎着，发出最后的光和热。

　　他缓缓地，伸出手，接过了药片和水杯。

　　但在仰头吞服的瞬间，他闭上眼，将那个咖啡馆的地址，和“望安”两个字，如同烙印般，死死地刻在了心底最深、最隐蔽的角落。

　　然后，他咽下药片，将水杯递还给沈砚清，重新躺回床上，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温顺地依偎进那个给予他“稳定”，也剥夺他一切的怀抱。

　　药效开始发挥作用，世界再次变得模糊。
　　但这一次，那点余烬，并未完全熄灭。

　　它在他彻底沉入黑暗前，微弱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