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璞玉》Kitty猫儿

7、生活的影子

　　沈砚清的"指导"不再局限于修复室那方寸之地，开始像无声的潮水，漫入苏晚生活的每一个缝隙。
　　变化是细微而持续的。最初，只是在苏晚因为专注工作而错过午饭后，会发现办公桌上多了一份用料精致、搭配均衡的便当。食盒是昂贵的日本漆器，里面的菜肴显然出自私厨手笔，清淡却极富滋味，完全契合苏晚的口味。
　　没有纸条，没有短信。但苏晚知道是谁送的。他犹豫着，最终在胃部因饥饿产生的轻微绞痛中，打开了食盒。味道好得让他几乎叹息。一种久违的、被妥善照顾的感觉，让他鼻尖微微发酸。
　　随后，是"顺路"的接送。当苏晚加班到深夜，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美术馆时，那辆黑色的宾利总会悄无声息地滑到他身边。车窗降下，露出沈砚清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上车。"他的话总是简短，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苏晚尝试过拒绝。"不麻烦沈先生了，我坐地铁就好。"
　　沈砚清的目光会从手中的平板电脑上移开，淡淡扫他一眼："这个时间，地铁停了。下雨（或者刮风／降温），你穿得太少。"
　　他总是有最正当的理由，将苏晚的拒绝轻描淡写地挡回去。几次之后，苏晚便不再徒劳地挣扎。他沉默地拉开车门，坐进那弥漫着雪松香气的、与外界隔绝的车厢。座椅柔软得能将人包裹，暖气驱散一身寒凉。他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属于城市的冰冷流光，再对比车内的舒适安稳，一种惰性悄然滋生。
　　沈砚清在车上通常很安静，要么处理公务，要么闭目养神，并不会刻意与苏晚交谈。这种沉默并不让苏晚感到压力，反而成为一种奇怪的默契。他甚至开始习惯在这段路程里放空自己，享受这片刻无需思考的安宁。
　　更让苏晚心惊的是沈砚清对他生活细节的了解。有时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在他刚生出担忧时，会收到一条言简意赅的信息："伞在门卫处。"有时是他熬夜后第二天精神不济，一杯温度恰好的手冲咖啡会出现在他的工作台，旁边甚至配了一小碟缓解疲劳的蓝莓。
　　他似乎总能预判到苏晚的需求，并且提前一步，用一种不显得过分热情、却绝对有效的方式满足他。这种无微不至的渗透，带着一种精密计算过的温柔，让人无法抗拒，也无力招架。
　　苏晚感到自己正被一张柔软而坚韧的网包裹起来。网的外面，是他熟悉的、充满挫败和冷漠的世界；网的里面，是沈砚清为他营造的、安全舒适的孤岛。他知道这不对劲，这种过度的关注和照顾背后，必然藏着某种他尚未看清的目的。可当他每次想要硬起心肠拒绝时，看到那份恰到好处的便当，感受到车厢里驱散寒冷的暖气，那份决心便如同阳光下的冰晶，迅速消融。
　　他开始习惯性地在遇到小麻烦时，第一个想到沈砚清。当办公室的空调坏了，他会下意识地看向门口，期待那个身影的出现；当找不到某份资料时，他会想起沈砚清收藏室里那浩瀚的书海。
　　这是一种危险的依赖。
　　这天晚上，苏晚回到冰冷的出租屋。屋内没有开灯，窗外邻家的灯火透进来，勾勒出家具模糊而孤独的轮廓。他习惯性地想去烧水泡面，却想起沈砚清昨天让人送来的那个小型保温餐盒，里面是还带着余温的鸡汤和小菜。
　　他坐在桌前，慢慢地吃着那顿远超他自己手艺水平的晚餐，胃里是暖的，心里却是一片茫然的冰凉。
　　他清楚地感觉到，那个名为沈砚清的男人，正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成为他生活里无处不在的影子。他侵占了他的工作，他的时间，现在，正试图接管他的感官和他的需求。
　　最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并不像最初那样排斥了。他甚至……开始贪恋这份影子带来的"光明"与"温暖"。
　　苏晚放下勺子，将脸埋入掌心，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知道自己正在下沉，沉入一个由温柔编织的陷阱。但四周的水流是那样舒适，让他连呼救的欲望，都渐渐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