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原来冬天的雪被你带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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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挺容易崴脚的。
容易到什么程度呢，即使是没坑没洼的平路，我也总能把自己崴得东倒西歪。
我是个住宿生，从很早开始就是了，宿舍条件非常普通，北方以前没有大面积铺地暖的时候，我们宿舍唯一的供暖源就是墙上挂着的水暖气片，半夜早早熄灯，一扇小小的四方玻璃镶嵌在门上，执勤老师的手电筒唰一下扫进来的时候，大家瞬间鸦雀无声，睡在门口的我能清楚听到暖气管道里的水流声。
但那时候的我只觉得有一堆同龄人在一起，很开心。
我住下铺，不过是离门口近的那一侧，因此，半夜宿舍门漏风的时候，我莫名总是觉得很冷。
床帘什么的，在宿舍根本不会允许存在，因此我总觉得自己睡在大马路上。
天黑就起床，上自习，吃饭，上课，拿着水壶冲刺打水，因为很快就会没有位置，剩下的伙伴去餐厅占座，那饭卡把要吃的饭提前买好，等到好几个水壶满满当当的时候，我们几个凑到一起，囫囵吞咽午饭。
说实话，现在想起来，根本一点都不好吃。
干巴巴的韭菜包子，还有胡乱炖在一起的软趴趴的菜，吃饭只是完成任务而已罢了。
她和我不太说话。
真实情况就是，我们虽然住对床，但我和她不属于同一个阵营。
挺尴尬的，那个岁数的孩子，心里总憋着一口气，你不搭理我，我又凭什么要搭理你。
所以，自然而然，宿舍里有了两批人。
所以，自然而然，我是个卡点大王，宁可迟一秒都不可能会早到五分钟，因为那时候我挺臭美，每天都要洗刘海，实在是因为洗头太冷，退而求其次又没有什么不好的。
把泡沫从刘海上冲下去的时候，我突然瞥到了微微亮的天空，灰蒙蒙一片，我凑到窗户边，“下雪了。”
为了配合冷淡的天气，我还演了演戏，装作很冷的样子，随后在没人的水池子边把自己逗笑了。
收拾完之后就不早了，又因为喜欢磨蹭的缘故，被子被我拆了叠叠了拆的，浪费了很长一段时间。
如果你问我，为什么连迟到都懒懒散散的人，会对叠被子这种破事儿情有独钟的，我当时不愿意承认，现在可以告诉你，因为她比我叠的好。
胜负欲，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终于自我满意之后，我夹带着几本书飞奔下楼，果然，不出所料，嗵一声，我从楼梯上崴下去了。
下雪，同学们鞋底子上从外面带进来的雪把我狠狠摆了一道。
疼的我那叫个呲牙咧嘴，爬都爬不起来，简直把一辈子的洋相都出尽了，什么洗干净的刘海，以头抢地耳，吃了一嘴灰。
噗呲！
我心里大惊失色，觉得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赶快从这个是非之地爬走，以免被别人看笑话，但就在我手脚并用往前爬的时候，我突然被人架起来了。
“你休息吧，我替你请假。”她说。
我轻蔑地扯了扯嘴角，对这个提议十分看不上。
她突然蹲在地上，右手抓着我的脚踝，轻轻一扭，“肿了。”
我什么都没说，推开她，自顾自地蹦哒着下楼。
“你那造型，会把牙磕了的。”
我置若罔闻，心里总挂念着一节课落下，那就等于是节节课都落下了，我成绩还不错，当然不想变成这样。
“你是想看雪吗？”她给我的不服输找了个理由，“雪还下的挺大的。”
“你不上课在这儿干什么？”我问她。
她也置若罔闻，扶着我出了宿舍大门后，直接抓了一把花坛边上的积雪，猛地塞到了我的脖子里。
我被冻得像个小鸡一样缩着脖子。
始作俑者还在跃跃欲试，似乎要把整个天空的大雪塞到我衣服里。
但她痴人做梦，我只是看了一眼白茫茫的天空后，像是不得志的文人墨客，头也不回的钻到了宿舍，撂下一句，“你帮我请一下假吧。”
她又拿雪砸了我一下，说：“白白跑腿的事情我不干。”
“多谢。”
“这还差不多。”她大摇大摆的走了。
于是，我在大雪天罕见地获得了半天假期，一瓶云南白药彻底瓦解了我睡死在被子里的幻想，她表情很是得意，耀武扬威地对我喷了几下，“起来吧，喷药。”
“有用吗？”
“心诚则灵。”
“我最讨厌问鬼神此事行不行。”
“哈？那你大白天对我虚前席，是想问苍生能不能吗？”
我哈哈一笑，自诩文学少女，酷爱在最适合装的年纪拽几句诗词歌赋凸显自己的不一样，只是不能想象如果李商隐知道我们俩为了一瓶云南白药喷雾瞎扯篡改她的作品，会不会再让我崴得更狠一些。
从那天开始，有什么不一样了。
我的脚慢慢好了，红肿退却，那瓶云南喷雾也放到了我的枕头边，冬天还是那么冷，每隔几天就会突降一场大雪，给我们这些备考的学生高兴坏了，虽然已经用不着我们铲雪，但死水沉沉的生活中一旦有了变数，就显得格外新奇和兴奋。
走读生从包里掏出瓜子，饼子，鸡排，奶茶，像古时候的赈灾朝廷一样，睥睨全班同学，大手一挥，分批下发，我拿着两个鸡蛋灌饼，一个塞到桌子里，一个拿在手上，焦头烂额的写着一道早该放弃的几何体。
说白了，我一直写它，是因为我不想自己在别人有事儿干的时候自己没事儿干。
也或许是，我在等新同学来了之后教我，然后我可以顺便揶揄她几句。
“不要以为你突然变成了走读生，我就不能使唤你了。”
当然，“我还是会给你报酬的。”
一个还带着余温的鸡蛋灌饼。
第一节课是七点五十，不过，老师一般会进来的更早，我扫了一眼墙上的表，七点四十。
我身边空空荡荡。
数学老师激昂澎湃，和我们这些满脸死样的学生直接调了一圈。
前一天的问题还没解决完，班主任顶着一双牛大的惊恐双眼，砰一下砸了进来，他环视一圈，带着牛犊子攻击人的表情，十分恶狠狠。
我瞬间察觉到不对劲，因为那双眼，落到了我身边那张座位之上。
数学老师立刻放下手里的卷子，她们十分心有灵犀，像是一对视就知道了在这个年纪最容易发生的事情。
随着两个老师的慌张离开，整个教室瞬间炸了锅。
我脑袋一片雾蒙蒙，只是腾出一只手抓到了桌子里的饼子上。
已经凉透了。
*
她死了，自杀的。
我们这地方没有河，不提供跳河的条件，也没什么烂尾楼，不支持跳楼的情况。
于是，她割wan了。
*
同宿舍的人告诉我的时候，我正在壶盖里泡泡面，绿色的包装袋，小卖铺里两块钱一袋，我买了十袋，因为想的以后肯定能吃完。
就算不住校了，也还可以再回来。
我面无表情地吃了软趴趴的泡面，躺在床上，午休。
但我从来没睡着过，即便是在一个午休大省，我也从不睡觉。
但是，那天，我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合上眼睛。
“她父母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她跟着她奶奶住在城内村里，似乎变成走读生也是因为她奶奶出事儿了的缘故。”
“这个我知道，我离她家挺近的，她奶奶一个月前在雪里摔了一跤。”
“岁数大的人摔一跤可没那么简单，唉。”
我一把蒙上了自己的脑袋，那脚踝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我在被子里突然失声一笑，“所以，你才会有那个喷雾。”
*
换了新同桌，最后的倒计时也没有几天了，课本已经不再打开，取而代之的是厚厚的卷子，我也早就不再卡点进教室，随着大流早早趴在桌子上，对着缠头的函数题左解右解。
假期被取消，去年还有的十天寒假被压缩到了只有五天，正月初五重新跟老同学面对面，简直比家人都呆的时间还要长。
元宵，冷冷清清，我越过窗户，看到几抹转瞬而逝的烟花，因为禁放的缘故吧，没什么年味儿。
清明，对上了礼拜，放了一天，我觉得没什么意思，下午就早早到校，脱下沉重的冬季校服，整个人已经轻盈了好几个月。
五一，一天，很累，连呼吸都很累。
六一，继续在教室里，你的桌子已经被充了工，还是我亲手搬的，给你选了个好位置。
六八，一切结束。
一切都结束了。
蝉鸣的夏日，蒸笼一般的教室，每天都在修的操场，鼻尖满是粉笔灰的味道，中指粗粗的茧子，还有彻底告别了的痛苦的夏天。
和冬天。
“对了，你那个鸡蛋灌饼，我给你扔了。”
“还有，你给我的信，我收到了，但是我一直没有拆开。”
“惊喜吧，你肯定想不到我是一个这么能忍的人。”
“好了，废话不说了，我要回去拆信了。”
*
信上，只有一句话。
——我希望冬天的大雪，自那天以后，永远不用降临在你身上。
我拿起笔，几乎是划破纸张的力度，回答她。
——现在，我想向你求求鬼神。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原来冬天的雪被你带走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