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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风雨欲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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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在摘星楼顶赏月毕,随后便由嘉成长公主领下楼,一层一层游览赏玩这座由能工巧匠建造的名楼。
下至第七层,便闻异香扑鼻,原来此处是一所空中花园,四时花卉,竞相盛放。
第六层是长公主网罗天下的能人异士,耍杂戏、幻术表演,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陛下看见如此多能人,也大有“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的豪迈气概。
“好啊,皇妹,这次的上元夜宴办得很好。”
嘉成长公主粲然一笑,“皇兄谬赞,都是昌乐这孩子的巧思,她深感自己年少任性,给皇兄添了不少麻烦,是以想出这些玩意儿让皇兄开心开心。”
那必是因为昌乐玩死李二公子的事,她想借此讨陛下欢心,看来她是真不想再去那什么女塾受教了。
“嗯,这孩子有心。”
也罢,皇帝心想,这孩子想必知错了,明年也不必再逼着她去上什么女塾。
看了一阵子,陛下乜斜着眼,有些倦了,太子便提醒嘉成:“姑姑,我们是不是该去下面了?”
嘉成随即起身,待带着诸人来到摘星楼第二层。
只见匾额上书着“水晶宫”三个鎏金大字,大厅内灯火通明,极目望去,靠墙摆放着四座巨型水晶鱼缸,里面有数百种珍奇鱼类,奇形怪状,颜色鲜艳。
可这些鱼极其难存活,通常第二日便要死掉大半,为了今晚能让陛下欣赏到如此壮观的龙宫宴,长公主府可是大费人力物力,劳民伤财。
这鱼缸的四角各嵌着一支长明烛,大厅的金丝楠木雕龙绘凤,桌案边的枝形灯架中央搁着碗大的夜明珠,整个厅堂宛如水晶龙宫,金碧辉煌,光华耀眼。
众人落座后,身着云裳的宫婢如仙女下凡,捧来一盘盘鲜美的白玉鱼羹。
上齐四道鱼菜后,宾客们方动筷箸。
何玉鸾夹了一箸鱼肉搁到表哥碗里,“我记得表哥你最爱吃鳜鱼的,尝尝。”
郑砚龙回答得有些刁钻,“是吗?表哥属龙,又不是属猫儿的,怎么可能喜欢吃鱼,想来是你记错了。”
她赧然,转瞬间脸上染着浓艳的笑意:“哼,表哥,你只管捉弄我,以后你迟早会知道,吃鱼有吃鱼的好处。”
恰逢此时,珍珠款步提衣上楼,抹着额角的汗四处张望,却在门外被侍卫拦住。
“闲杂人等,不许入内!”
“我是来找我们家小姐的。”
“没我月令,不得入内!”
何玉鸾看见她,放下筷箸,莲步轻移走到门口,从袖中拿出月宴令牌,“这是我的丫头,让她进来。”
侍卫查看过月令,交还给她,“进去吧。”
主仆俩站在水晶缸前,假装在那里看鱼,“事情办的怎么样?”
“奴婢亲眼看见那乞丐进去后,立马便来禀报小姐,等您过去,那边想来已完事了。”
何玉鸾看着游动的鱼儿,启唇轻笑,“那随我去歇息,咱们坐等好戏。”
步下楼梯,离暖阁越近,她的心情便越发沉重,她一定要演出这好戏,为了表哥,她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暖阁的门吱呀一声洞开,屋内又黑又冷。
“臭乞丐,你完事了吗?”
无人应答。
何玉鸾便命珍珠:“去,把灯点上。”
珍珠摸摸身上,方想起把火折子遗失在暖阁的桌子上,可奇怪的是,她在桌上摸了个遍,也不见火折子,甚至连灯都不见踪影。
“小、小姐,找不着灯。”
“没用的东西,你去床边摸摸看,他们在不在那里?”
珍珠虽怕黑,更怕主子苛责,鼓起勇气一番摸索,总算摸到床前,她先摸到一个女人的身子,僵硬冰凉,如同死尸,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小姐,小姐,她不会死了吧?难道是因为药力太猛?”
何玉鸾也不由大惊失色,她想找灯,可怎么也找不到灯。
“不会的,不就是给她吃了整瓶春药嘛,又吃不死人。”
“不是啊,小姐,她真的,真的凉了,或者是这乞丐把她弄死了?”珍珠越想后背越凉,跪在地上磕头,“对不起啊段姑娘,不是我害死你的,你不要找我,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就找小姐,是小姐让我这么做的!”
何玉鸾一脚踹过去,踹了个空,“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还不给我起来!”
珍珠站起身,抽抽噎噎地改口:“奴婢错了,不、不是找小姐,是…是找乞丐,段姑娘,冤有头债有主,你要索命就找乞丐吧,是他害死你的。”
“说得好。”表小姐阴阴地笑了起来,“没错,都是这乞丐,谋害人命。”
夜深风寒,陈雪游身上这件斗篷是喜庆的大红色。她系好风帽,跟着前面天青飞鱼氅衣的男人,一前一后穿行于梅林,样子十分之滑稽。
她就像童话书里那个小红帽,而周元澈就是那个黑心的狼外婆。
“为什么跟着我?”
他明知她跟了很久,这时候才故意发问,陡然刹住脚步,身后的人果不其然撞上来,双手用力环抱住他的腰,才没有摔倒。
“舍不得我?”
陈雪游往他腰眼狠捏一把,“你少自作多情,我只是不认得路,并非有意要纠缠你。”
“不认得路,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
鞋尖轻转,掉过方向,两人正面相对,他的目光落在她冻得通红的鼻尖,摸起来一定又冷又湿。他想。
月光落在林子里,宛如铺了一层薄薄的细雪。
她踩着枯枝,后退时趔趄,险些跌倒,眼里含着怒意,“你明知道,我是被人抓来的,否则怎会遭此横祸?”
“你放心,我一向守口如瓶。”
逼到她目露杀意,他选择见好就收,心里不知道怎么快活,不过这快意很短暂,事如春梦了无痕。
你我有缘无分。
他会守口如瓶的,事如春梦了无痕。
周元澈再度转身,大步流星迈出去,“我不会再靠那么近,你不用如此紧张,把刀收好,当心伤到自己。”
陈雪游冷哼一声,收刀入鞘,但仍紧紧握在手中,未肯松懈片刻。她很想扔掉这恶心的东西,但也知道眼下手里有刀更安全。
原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么糟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就像在船上的缠斗那样,若是一辈子困死在那条船上,和她缠斗,他其实也不介意。
到底,这也还像个男人。
周元澈忽然紧锁眉头,侧身回眸,“快跟上,阿雪。”
“你怎么知道我……”她大惊失色,手里的匕首差点没握住掉在地上。
“那边的人是谁?”
原来是几个提灯巡夜的太监,发现他们这两个可疑之人,只不过近前才认出是靖卫司的掌司周大人。
“原来是周大人,怎么在这风地里逛,这儿靠着河边,风大着呢。”
陈雪游低着头,用风帽遮住脸,冷不丁却被周元澈拉入怀里,用披风裹上。
“里头人多,闷得很,和家妹出来走走。”
“原来这位就是雪衣姑娘,听闻雪衣姑娘身子不大好,如何吹得风,还是请快回去吧。”
“多谢公公提醒,我们这就走。”
她恍然大悟,方才他叫的不是自己,是周府那位天仙姑娘的名字。
陈雪游顿时怒从心头起,暗地里掐他大腿,誓要替那位雪衣姑娘出气,人渣、败类,家里有这么漂亮的姑娘,还要在外面拈花惹草,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半个男人的男人更不是东西!
周元澈蓦地停下来,沉声问道:“怎么,段姑娘,你对男人的屁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吗?”
“……”
我…我掐的是他的屁股?
现在她躲在斗篷里,屁都不敢放一个。
“呵呵,有热闹看了。”周元澈远远便看见暖阁前聚集着一帮人,于是搂紧她的腰,“小心跟着我,带你去看好戏。”
陈雪游亦步亦趋跟着,偶尔假装不小心踩中他的脚,他也不客气地反击。
“哎呀,我无心的。”
接着,她屁股挨了一巴掌,登时满脸通红。
“嗯,我也是。”他轻笑,狡黠的狐狸公子。
走了一段路程,周元澈蓦地停下,身边有熟人同他打个照面,“周大人。”
“李大人,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姓李的官员是户部侍郎,次女亦在宫中为妃,李家同样是皇亲国戚,这门皇亲还是因为赔了一个儿子才结上的。
李大人压低声音道:“出人命了,听说是郑家的公子奸杀了长公主府里一个婢女。”
周元澈眉头蹙起,“竟有这事。”
陈雪游用披风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就见紧闭的朱红槅子门开了,两名太监抬着浑身伤痕的女尸出来。
人群里一片哗然。
“真是太不像话了。”
“不堪入目啊。”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那女尸赤身裸体,未有一片蔽体的布料,实在可怜,可就算众人嘴上再同情,也没人上去给她一件衣裳,毕竟她也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丫鬟。
陈雪游心中愤然,迈步上前时却被周元澈拉住。
“你不要乱动,我来。”
太监抬着女尸经过他们,周元澈解下披风,动作轻柔地裹住她的身体。
“当心点。”他嘱咐道。
李大人在那里悄声感叹:“这郑家小公子当真是大胆,外面什么女人不能玩,偏偏要挑在这里,为了个丫头,大扫陛下雅兴。”
周元澈横他一眼,“李大人慎言,陛下一定会秉公处理,为死者申冤。”
陈雪游倒对他有些刮目相看,拍拍某人屁股道:“想不到周大人也会说人话干人事呢,真是令小女子刮目相看。”
他也横她一眼,“把你的手,拿开。”
狼外婆的屁股摸不得,小红帽只得讪讪收回手。
不过话又说回来,今晚赤身裸体躺在暖阁里的人本应是她,怎么会变成其他人,郑家的公子又是如何牵扯在里面的?郑家的公子,难道是?
周元澈见她眉头紧锁,低声道:“你不必担心,你的心上人好好的跟他表妹待在一起。”
他颔首以示,果见郑砚龙扶着一脸失望的表妹,从屋内走出来。
陈雪游想想仍是心有余悸,若是让何玉鸾得逞,她恐怕不只是被郑砚龙厌弃这么简单。
“听说就是这位姑娘无意间撞破此事,也是天理昭昭,不给凶手逍遥法外的机会啊。”
人群之中,不知是哪位大人感慨无比,但肯定不是李侍郎。
接着,只听房里有争吵声、喝骂声。
“把他押进大牢,明日朕要亲自审问!”
随后一个通身华贵,龙睛凤目的中年男人跨门而出,身后跟着战战兢兢的艳妆女子,“皇兄!”
周元澈悄声道:“这位就是陛下,他身边那个就是嘉成长公主,你还记得么?”
陈雪游一愣,“谁?”
他微微怔住片刻,不过转瞬又释然而笑。
“没谁。”
直到最后,侍卫把郑家公子押出来,陈雪游才知,原来行凶之人竟是郑家四公子郑砚池。
同样和她惊惶万分的,还有角落里的郑霜华,以及另一位表小姐李红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