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纸双迹》丰璇

11、控分的背后是痛苦

　　潘忘雨一惊，挣扎着逃离了伊沐阳的怀抱。

　　他狠狠蹬了伊沐阳的大腿一脚，狭窄的床差点让他掉下去。

　　“伊沐阳你别得寸进尺，让你抱不错了，老是这样，我恐同。”
　　潘忘雨拽着被子裹紧了自己，伊沐阳顿时感觉全身凉飕飕的。

　　“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伊沐阳坐起身委屈道:“只是从小到大，身边的朋友都太少了，我不知道怎么与朋友相处，妈妈和我说，拥抱可以让人喜悦。”

　　潘忘雨瞬间哑口无言，他不知道现在是该把被子放回去，还是一直缩在被子里。
　　也是，都是同性，抱抱又不会怎么的。不能因为别人对自己很好，想要抱自己就乱下定论说别人是同吧？

　　“呃……”他踢了点被子过去“那也得有分寸，我和你才认识多久。”

　　伊沐阳:“挺久了。”

　　潘忘雨:“嗯？”

　　伊沐阳:“单方面的，初一入学的时候。”

　　潘忘雨扫兴的扭过头:“我还以为什么呢，快睡觉，明天还有事。”

　　伊沐阳看着他，心里堵的慌，却什么也没说，钻进被子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他们是被外面的敲门声吵醒的。

　　“谁啊？”潘忘雨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的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10:26。

　　“快中午了。”伊沐阳温柔又带了点沙哑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他头发有点乱。
　　昨晚洗完澡他没穿睡衣，穿的是第二天的常服，潘忘雨有点冷，不想下床，于是招呼伊沐阳去开门。

　　“喂，看你穿的挺暖和的，套个外套出去开一下门，我有点冷，让我缓缓。”他指使完便拿被子继续盖着自己，根本不给伊沐阳拒绝的权利。

　　门外那人貌似很有耐心，屋内这么久没动静，还是隔一会敲三声，没停过。

　　伊沐阳走到门口，手刚轻轻触到门把，外面的人终于朝里喊了声:“哥，快开门，我给你带了饭！”

　　“是妹妹。”躺在床上的潘忘雨心里咯噔一下，赶忙掀开被子起身，他本能的反应，“伊沐阳还在这呢，不能让妹妹看到。”

　　但为时已晚，伊沐阳已经拉开了门。

　　潘维琦站在门口拎着一袋用塑料盒装着的馄饨，门一打开，看到的不是哥哥的脸，而是伊沐阳的笑容和生后火急火燎收拾的潘忘雨。

　　“大师？不，伊沐阳？你怎么和我哥在一起？”潘维琦疑惑的朝里看，他哥哥正飞快的冲过来，连鞋带都没系紧。

　　“妹呀，呃……哥哥昨天有点不舒服，让伊沐阳过来看一下，太晚了，就让他住……”

　　“是我自己来找他的。”

　　潘忘雨抓马，伊沐阳这小子怎么直接说出来了？就这么喜欢拆他台？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脸色瞬间有点挂不住，伸手在伊沐阳后腰上不轻不重掐了一把，眼神里带着点警告的意味。

　　伊沐阳却像是没察觉，依旧笑着看向门口的潘维琦，语气坦然：“昨天和你聊完有点担心你哥，于是就来了。”

　　潘维琦拎着馄饨，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落在潘忘雨没系好的鞋带和乱糟糟的头发上，又扫过伊沐阳身上明显不是居家的衣服，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嘴角悄悄勾起个促狭的笑。

　　她没戳破，把手里的馄饨往身前递了递，故意提高声音：“原来如此呀，那正好，我买了大份的，大师也一起吃点？我特意绕到巷口那家老字号买的，哥，你以前最爱吃他家的虾仁馄饨。”

　　潘忘雨这才缓过神，走到门口把妹妹往屋里让，一边帮她接馄饨一边打圆场：“什么大师，叫他名字就行。姐姐还要休息，你进来坐吧，外面很凉。”

　　说着还不忘瞪了伊沐阳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等下再跟你算账”。

　　伊沐阳无视他的眼神，侧身给潘维琦让出路，目光落在潘忘雨的背上。

　　潘维琦走进屋，把馄饨放在桌子上，转身就凑到潘忘雨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嘀咕：“哥，行啊你，和伊沐阳关系挺好啊，我看到你们CP楼还以为是假的呢，现在都带到家里过夜了？”

　　“别瞎想！”潘忘雨赶紧捂住她的嘴，脸颊有点发烫，“就是普通朋友，纯属意外。”

　　他说着，余光瞥见伊沐阳正站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心里更慌了，赶紧推开妹妹，“快去把馄饨拿出来，凉了就不好吃了。”

　　潘维琦没再追问，转身从桌子上拿馄饨。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伊沐阳走到潘忘雨身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笑意：“普通朋 友，需要这么紧张吗？”

　　“要你管！”潘忘雨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转身就往浴室走，“我去洗漱，你招待一下我妹。”
　　他走得飞快，像是在逃避什么。

　　伊沐阳看着他，昨晚的那点憋屈，好像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桌子上，潘维琦把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摆上来，抬头看向伊沐阳，眼神里满是好奇：“伊沐阳，你和我哥关系怎么这么好？我哥以前可从不让别人来家里过夜的。他从小玩到大的哥们徐皓都没有这待遇。”

　　伊沐阳走到桌边坐下，目光落在浴室紧闭的门上，语气轻轻的：“说我们关系好，不如说是我一直在纠缠他。”简单的一句话，反而勾起了潘维琦的兴趣。

　　浴室里，潘忘雨靠着门板，耳朵却竖着听外面的动静，听到伊沐阳的回答，心里越来越恼火。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嘴里嘟囔：“还知道一直在纠缠我啊？”

　　等潘忘雨洗漱完出去时，馄饨还一口未动，外面两人聊的热火朝天，多是些学校的小事，还有最近的八卦，两人如同闺蜜一般的分享让潘忘雨松了口气。

　　重心终于不是他和伊沐阳了。

　　“你俩的CP楼好像又有更新哎。”

　　“！”
　　不对。

　　潘忘雨冲上前摁住潘维琦要拿起的手机，慌忙岔开话题：“你们俩再这样聊下去，馄饨要凉了。”

　　伊沐阳：“我是为了等你才一直不吃的。”

　　“……”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潘维琦捂着嘴，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

　　潘忘雨突然想把他们都赶出去，但最后还是沉住气，坐到了凳子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拆开筷子准备吃。

　　“哥。”潘维琦出言提醒“那个……我不知道你们有两个人，只拿了一双筷子。”

　　“嘶——”他这身悠长的“嘶”像是给两人打下的警钟。

　　潘维琦连忙改口：“不过不过！你们可以一人用正面，一人用反面，或者我现在就去外面重新拿一根筷子！”

　　伊沐阳：“不用。”

　　潘维琦：“好嘞，那两位我先出去了。”
　　她听到这话，立马溜出了房，并贴心的关上了门。

　　“你先吃，还是我先吃？”伊沐阳淡淡道。

　　“你妈先吃。”潘忘雨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下好了，等会那个CP楼肯定又会刷新，我妹可是出了名的消息通，你以后最好不要在她面前提起我们两个的事。”
　　他飞快的叮嘱。

　　“好。”伊沐阳点头“等会我教你练字吧。”

　　潘忘雨瞥了他一眼：“No，等会我要陪我姐姐和妹妹去医院再看一下，你就在这儿做你妈妈给你的任务，等我回来，行不？”

　　“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吗？”他反问。

　　潘忘雨：“滚。你每天练那么多字，等会还要教我，你哪来的信心一天弄完？”

　　伊沐阳失落的垂眸“好吧，我等你回来。”

　　潘忘雨吃了一半后就出去了，伊沐阳目送他出门，听见门关之后。他转头看着插在汤中的那根筷子。

　　坐到桌前，并没转向的吃起来。

　　潘忘雨出去了两三个小时，伊沐阳在这段时间早就把练字交给了他妈妈吴晓丽。

　　他看着手机上妈妈的头像，突然想看看她的朋友圈，伊沐阳点开那个他和妈妈合照的头像。

　　入目第一条置顶的朋友圈还定格在半年前，那条朋友圈的内容是他中考927分，考上湖西二中的照片。

　　“置顶怎么还是这个？满分1040分，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他小声嘟囔着，脑中的回忆涌了上来。

　　他们家因为他爸和亲戚的事总是搬家，辗转在长沙和衡阳，初中两年半是在长沙读的，那时他遇到了潘忘雨，虽然后面因为家庭原因又回衡阳读了初三下学期，但他的传闻留了下来，对潘忘雨的感情也留了下来。

　　伊沐阳翻看着朋友圈，突然，上方刷新出来了一条新消息。
　　他仔细读了那条朋友圈的内容，一股不安感直冲头顶。

　　【吴晓丽：亲戚又推荐给我了，我觉得我遇到了一生可以托付的男人。图片x3】
　　他退出朋友圈，吴晓丽的头像旁赫然写着IP【湖南衡阳】

　　“！”他猛地意识到——
　　他妈妈找到了新欢，衡阳的，难道这么快就要回衡阳了吗，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要离开长沙离开长宁四中，再次回到那个没有任何希望，充满压抑的湖西二中。

　　他微微颤抖着手刚想再仔细看看那几张图片，吴晓丽突然发来了一条语音。
　　它跳转页面，点开那条语音，带着岁月沉淀的温润和欣喜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完全没了在家里面的烦躁。
　　“儿子呀，妈妈星期天下午就回来了，跟你说点事，我看了你练的字，一如既往的好。”

　　语音结束，伊沐阳心如死灰地放下了手机。
　　说点事？还能有什么事？除了她看上了那个男人，想让他做伊沐阳的新父亲还有什么事？

　　他知道，妈妈现在也不老，说到底也只是个38岁的女性而已，打扮过后依然有着18岁的风采，依然需要一个男人来陪伴她走完剩下的生活。

　　可他早已对衡阳这个地方充满了阴影，他的爸爸就是在衡阳猝死的，爷爷奶奶也是在衡阳与他们家决裂的。

　　“不能回衡阳，不能回衡阳。”他告诉自己，伊沐阳一把抓起旁边的字帖，好像只有沉浸在书法中才能让自己有一丝丝的平静。

　　另一边的潘忘雨扶着姐姐坐好，又帮妹妹把散落的药盒收到包里，忙活完这一切，抬手看了眼时间，距离下午2点还有9分钟

　　“哥，你又去哪啊？”潘维琦坐在医院椅子上刷视频，抬头看他。

　　“打印点东西。”潘忘雨头也不回地拉开医院大门，声音含糊，“很快回来。”

　　楼下拐角就有一家复印店，他推门进去，老板娘正低头整理文件。
　　潘忘雨走到柜台前，掏出手机，从相册里翻出找班长东方依一发的英语卷子听力部分电子版，语气干脆：“老板娘，帮我打一份这份卷子，A4纸，双面。”

　　“好嘞，稍等。”

　　打印机嗡嗡作响的时候，他盯着屏幕上的卷子出神。
　　虽然嘴上总是排斥伊沐阳，但行动让他自己清楚，他还是在乎这个人。

　　“啧，真是闲的。”潘忘雨小声骂了自己一句。他总不能让伊沐阳真站在外面受罚吧，顶多……顶多是看在对方要教自己练字的份上。

　　卷子很快打印好，油墨味带着点纸张的清香。
　　潘忘雨付了钱，把卷子折好塞进外套口袋，脚步比来时快了些，往旅馆赶。

　　在前往旅馆的路上，他在手机上发微信给潘维琦，说自己先回去，手续已经弄好了，到时候直接回旅馆住就行。

　　没过多久，潘忘雨走到了门口，他抬手敲门，门开得很快。

　　伊沐阳站在门后，窗帘拉着，光线暗沉沉的，衬得他脸色比平时白了不少，眼神也蔫蔫的，没了往日的清亮，连头发都有点乱。

　　“怎么不开灯？”潘忘雨先开了口，语气刻意放得随意，一边说一边走进门。
　　他眼睛一挪，看到桌上没动几口的馄饨，早就凉透了，汤面结了层薄薄的油膜。

　　“没什么。”伊沐阳往后退了退，让他进来，声音低低的，“你回来了。”

　　潘忘雨走到桌边，瞥了眼凉掉的馄饨，没提这事，反而从口袋里掏出打印好的卷子，往他怀里一送：“喏，给你的，上次的英语卷子我复印了一份。”

　　伊沐阳的目光落在卷子上，愣了一下，随即抬头看向潘忘雨，眼里亮了点：“你特意帮我打印的？”

　　“是。”潘忘雨少见的没有嘴硬，他双手抱胸，“这有什么的，我不想让我的同桌受罚，不行吗？”

　　他悄悄观察着伊沐阳的反应。

　　伊沐阳把卷子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桌上的文件夹里，抬头看向潘忘雨，声音温柔到有点夹的意味：“谢谢你，潘忘雨。”

　　“少来这套。”潘忘雨翻了个白眼，转移话题，“对了，刚才进门看你心情不太好，跟我说说，什么事啊？”

　　提到这个，伊沐阳眼里的光又暗了下去，他垂着眼坐到了潘忘雨身边，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颤：“我妈……可能要带我回衡阳了。”

　　潘忘雨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刚要抬手挠头的动作顿在半空。

　　“回衡阳？”他重复了一遍，声音有点干，“为什么？不是才来长沙没多久吗？好好的回什么衡阳。”

　　“她认识了个衡阳的人。”伊沐阳的头垂得更低了，肩膀微微垮着，“明天下午让我回去一趟，应该就是说搬家的事。要是真回去了，我就得去湖西二中读书，不能待在长宁四中了，也……也不能陪你了。”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格外轻，带着浓浓的委屈和不舍。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鸣声，衬得气氛沉闷。

　　潘忘雨盯着桌上那份还带着点油墨味的英语卷子，心里乱糟糟的，说不上是生气还是烦躁，更像是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他想起伊沐阳说的，初一入学就开始单方面惦记他，想起昨晚那人抱着他时委屈的样子，还有之前的种种，他突然……有点不想让这个人回去了。

　　“所以呢？”潘忘雨硬邦邦地开口，故意装出无所谓的样子，甚至扯了扯嘴角，“回就回呗，多大点事。反正……反正我们也就只是普通朋友，你……你到那边有了新生活，就把我给忘了吧。”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刺耳。他承认自己情商不高，不会说话，尤其是看到伊沐阳眼底的光彻底暗了下去，整个人都蔫了，心里更不是滋味。

　　伊沐阳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是快要哭了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鼻音：“可是我不想走，我想留在长沙，留在长宁四中，想……想跟你待在一起。”

　　潘忘雨被他直白的话堵得一愣，耳尖瞬间烧了起来，他很少看见伊沐阳这副样子，可又不想丢脸面：“不想走就跟你妈说啊，跟我说有什么用？我又不能帮你拦住她。”

　　“我说了没用的。”伊沐阳往前走了两步，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声音里的委屈快要溢出来。

　　“我妈做决定从来不会问我的想法，她强势，果断，以前不管搬多少次家，都是说走就走，我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潘忘雨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伊沐阳昨晚说的，从小到大朋友很少，不知道怎么跟人相处。
　　原来他总是搬家，连一点安稳的时光都没有。

　　那点嘴硬的底气瞬间消失不见，心里反倒升起一股莫名的心疼。

　　“那你就只会在这拉着个脸？”他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却带着不耐烦，“没用。明天晚上跟你妈回去好好说，态度坚决点，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就跟她说说你在长沙的事，说你想留在这上学，在这好提升自己的成绩。”

　　潘忘雨说着，指了指桌上的英语卷子，像是在找一个牵强的理由。

　　伊沐阳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潘忘雨：“真的有用吗？她会不会不听？”

　　“谁知道。”潘忘雨别过脸，语气依旧别扭，“总比你在这瞎委屈强。要是真说不通……”

　　他顿了顿，心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说下去，只是含糊道：“到时候再说。”

　　伊沐阳盯着他，坐到床上，不紧不慢的赘述：“有些话早说不憋的慌，我觉得，即便说了，我妈也只会让我在这读完这学期。你知道为什么我的成绩一直保持在11名吗？”

　　伊沐阳突然换了个话题，潘忘雨沉默的摇头，过了好久才传来他的声音：“你想跟我闲聊心里话？行，我听你说，那我现在问你，你在控分吗？”

　　“是。”伊沐阳不打算隐瞒，“我爸猝死的那天是我的生日，10月11日，爷爷奶奶和我们母子俩决裂，在11月11日，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初一在厕所保护过一个被人堵着霸凌的男孩，那个是我。只不过你去追那群人了，没有记住我的样子，那天也是11日。”

　　潘忘雨听到这话，记忆好像被扳回了三年前，他惊讶又恼怒的抬头，装模作样的想打伊沐阳。
　　“是你啊？我就说那个哭喊声怎么那么熟悉！原来是你害老子第二天写了几百字的检讨，真的是。”

　　伊沐阳把他的手轻轻摁住，耐心的安抚这人的情绪：“那个时候的你就是年级第一，你站在主席台上潇洒的念完检讨，像是只为替我出头，所以直到现在我也觉得你这个人很好，这也是为什么我要缠着你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