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之光》刘开开

1、第 1 章

　　深秋的御花园，仍是姹紫嫣红开遍。皇后娘娘独爱繁华，内廷司便绞尽了脑汁，将那些耐寒的名品秋菊、木芙蓉，并些叫不上名目的奇花异草，密密匝匝地摆放起来，硬是营造出一派暖春般的盛景。

　　周落萦跟在母亲身侧，沿着光洁如镜的石子小径，缓步走入这片被精心雕琢的秋色里。空气里浮动着清冷的花香与各家贵女身上传来的、甜腻温暖的香粉气息，糅合成一种略显窒闷的味道。她不着痕迹地放缓了半步，目光掠过那些云鬟珠翠、锦衣华服的身影——几乎京城所有数得上名号的重臣家的年轻女眷，今日都汇聚于此了。

　　赏秋宴。名目风雅，实则人人心中都悬着一面明镜：那位年过二十五却仍未婚配的太子殿下，正是皇后娘娘此番设宴的唯一缘由。空气中流淌着丝竹管弦之乐，夹杂着少女们娇柔的轻笑低语，每一个音节都似乎经过精心丈量，既要显出教养，又不能失却活泼；既要展露才情，又不可过于锋芒。

　　周夫人轻轻捏了捏女儿的手，低声道：“萦儿，莫要离我太远。”声音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周落萦应了一声，声音清淡如水。她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绣缠枝玉兰的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素银点翠的步摇，混在这一片珠光宝气中，显得过分素净，甚至有些格格不入。她无意去争那万众瞩目的位置，只寻了个靠近水榭的角落安静站着，目光投向那片被秋风拂过、漾开层层涟漪的湖面，几片早凋的梧桐叶在水面上打着旋儿，反倒比那满园繁花更得她的眼缘。

　　不远处的水阁中，皇后端坐在凤座之上，手持一盏温热的贡菊茶，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满园子的莺莺燕燕。她嘴角噙着一抹雍容得体的浅笑，听着命妇们恰到好处的奉承，对谁家姑娘诗做得好，谁家女儿仪态万方，似乎都一一颔首表示赞赏。那目光慈和而宽厚，却又带着洞悉一切的清明，像一张无形的网，细细筛过每一个可能的人选。

　　那些笑声最脆、姿态最美、最是“偶然”出现在视线中心的姑娘，她都一一掠过。最终，那深沉而威仪的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精准地定格在了水榭边那个独自伫立的藕荷色身影上。

　　那般安静，几乎要融进背景里去，与那池秋水、那几片残荷化为一体。不争，不抢，甚至有些刻意地回避着所有的关注。可偏偏是这份与全场热切格格不入的疏离，让她像一颗被遗忘在锦缎角落的珍珠，温润地散发着自身独有的微光。

　　皇后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掩去唇边一丝几不可察的玩味。她记得那是吏部尚书周家的女儿，名字似乎是……周落萦。

　　风拂过，周落萦鬓边的步摇流苏极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她若有所觉，却并未回头。

　　皇后的目光，便在她身上，停留得久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