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之光》刘开开

38、第 38 章

　　御花园里，陆景渊扶着小岭子的手臂，另一只手执着盲杖，杖尖慌乱而急促地点着前方的路面，失去了所有的章法与从容。他看不见，只能徒劳地侧耳倾听，希望能捕捉到一丝属于她的气息或声响。
　　“落萦！落萦！”他的呼唤在空旷的花园里散开，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慌，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偌大的御花园，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对于一个目不能视的人而言，无异于一座巨大的迷宫。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仿佛她真的就此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小岭子，去！把御花园的管事叫来！”他声音沙哑地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很快，管事太监匆匆赶来，听闻二皇子妃不见了，吓得冷汗涔涔，立刻加派了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四下寻找。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每一息都像是在陆景渊的心上凌迟。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紧握着盲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太监小跑着来回话：“殿下，找到了！有人在竹林那边看见皇子妃娘娘了……”

　　话音未落，陆景渊已经猛地扯住了小岭子：“带路！去竹林！”

　　竹林的入口幽深，地面的落叶与盘错的竹根让行走变得困难。小岭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陆景渊，一步步往里走。走了不远，小岭子压低声音，指着前方：“殿下，娘娘就在前面，大约二十步远，蹲在一棵竹子下面……”

　　陆景渊立刻甩开了小岭子的手，低声道：“你在这里等着。”
　　他不想让任何人打扰，他必须自己走到她面前。

　　他重新握紧盲杖，凭着感觉和方才小岭子指引的方向，一步一步，试探着向前走去。他走得极其艰难，脚下的竹根和凹凸不平的地面仿佛处处都是陷阱。

　　周落萦将头深深埋在膝间，沉浸在自我的悲伤世界里，并未察觉有人靠近。

　　就在陆景渊即将靠近她时，盲杖的尖端猛地磕在一块隐蔽的粗壮竹根上，“咔哒”一声，盲杖脱手飞出，他整个人重心不稳，惊呼声还卡在喉咙里，便重重地向前摔倒在地！

　　“唔……”一声闷哼。

　　这突如其来的响动惊动了周落萦。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只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狼狈地扑倒在离她不远的地上。

　　所有的委屈、愤怒，在看到他摔倒的这一刻，都被本能的心疼与担忧压倒。她几乎是立刻冲了过去，跪倒在他身边，伸手去扶他，声音里带着未散的哽咽和急切：“你怎么样？摔到哪里了？”

　　她的话音未落，陆景渊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般，猛地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他抬起头，脸上沾着些许泥土和草屑，空洞的眼里满是惊惶未定的悔恨，语无伦次地急急说道：
　　“对不起……落萦，对不起！我是瞎了眼，也瞎了心！我摸到那些花了，那么好的花……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那样说你，我不该怀疑你……”

　　温热的水珠，一滴，两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带着灼人的温度。

　　是周落萦的眼泪。

　　陆景渊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像是被这泪水烫到一般，身体微微一颤。他松开抓着她的手，转而用那双布满薄茧、因常年依赖触觉而格外敏感的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沿着她的手臂、肩膀向上摸索，最终，无比轻柔地捧住了她湿漉漉的脸颊。

　　他的指腹粗糙，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笨拙而又执着地，一点点拭去她不断滚落的泪珠。

　　周落萦望着他狼狈的模样，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无法作伪的悔意与心疼，心中筑起的冰墙轰然倒塌，只剩下满腹的辛酸与无奈。她哽咽着，声音破碎：“陆景渊……你总是这样……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好？”

　　“不会了……”他急切地保证，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声音贴着她的耳畔，带着劫后余生般的颤抖，“我保证，以后都不会了！不会再无缘无故地乱发脾气，不会再那样伤你的心……落萦，请你信我，最后一次信我……”

　　说着，他顺着自己捧住她脸颊的手，微微侧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和深沉的爱怜，轻轻地、试探地，将吻落在了她湿润的脸颊上，吻去那咸涩的泪水。然后，他的唇瓣缓缓下移，带着无比的珍重，覆上了她微微颤抖的唇。

　　周落萦的身体瞬间僵硬，随即又软化下来。她没有抗拒，也没有回应，只是闭上了眼睛，任由眼泪更加汹涌地默默流淌。这泪水里，有委屈，有心酸，或许……也有一丝终于等来他敞开心扉的释然。

　　秋日的竹林里，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在这对相拥的璧人身上。一个刚刚经历了一场心惊的寻找与狼狈的摔倒，一个哭得梨花带雨、心绪难平。他们在寂静与泪水中，用这样一个带着泥土气息和泪水咸味的吻，笨拙地、却又无比真实地，尝试着弥合那道因猜忌而裂开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