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之光》刘开开

45、第 45 章

　　寝殿内烛火昏黄，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周落萦替陆景渊换好柔软的寝衣，指尖触及他微凉的皮肤，能感受到他身体里蕴藏着的、无声的紧绷。他异常的沉默，从瑶光集回来一路延续到了此刻。

　　“景渊，”她侧身躺在他身边，轻声问道，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陆景渊没有转身，只是面对着床帏内侧，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刻意营造的平静：“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睡吧。”

　　周落萦的心微微下沉。她能感觉到那不是疲惫，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情绪，如同阴云般笼罩着他。他不愿说，她便不再追问。她只是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像往常一样，试图传递一些无声的安慰，然后也躺平了身体。

　　然而，她却久久无法入睡。

　　陆景渊那句“累了”和他在马车上的沉默，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了一圈圈涟漪。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瑶光集，飘回了董老板那句恳切的话——“莫要磨灭了您这份难得的天赋。”

　　天赋？

　　这个词让她感到一丝陌生，又带着点恍然的刺痛。

　　她下意识地环顾这间熟悉的寝殿——静思轩，这里的一切她都了如指掌。为了适应陆景渊的生活，这里的布置简洁、固定，避免任何可能绊倒他的障碍。她熟悉他每一件衣物的位置，知道他偏好什么茶温，了解他听书时喜欢什么样的语速……

　　可是，她的东西呢？

　　她突然惊觉，自从踏入这深宫，成为二皇子妃，她好像再也没有碰过纸笔。不，更准确地说，是这静思轩里，根本就没有为她准备的笔墨纸砚！

　　这几个月，她所有的思绪、所有的精力、所有的喜怒哀乐，都紧紧围绕着“陆景渊”这三个字。他的情绪牵动着她的心弦，他的喜好成了她生活的重心，他的世界就是她全部的天空。她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全身心地供奉着她的神明，却不知不觉间，将那个名叫“周落萦”的自我，遗落在了宫墙之外，遗落在了那间可以随意画下兰草图样的首饰铺里。

　　她为了他，努力地去理解黑暗，学习照顾，忍受尖刺，安抚恐惧……她做得心甘情愿，甚至从中感受到了被他依赖的满足和照亮他生命的价值。

　　可直到此刻，董老板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一直忽略的事实：在努力成为他的光的同时，她似乎……把自己那点微弱却独特的光芒，给熄灭了。

　　她不再画画，不再有自己的闲暇爱好。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茫然与轻微恐慌的情绪，悄然涌上心头。她侧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陆景渊沉默的背影。她依然爱他，怜惜他，想要陪伴他。可是，她是不是也在这份过于浓烈和专注的爱与责任中，丢失了某种很重要的东西？

　　那个曾经在赏秋宴上，能对《秋鸿》提出独特见解的周落萦，那个会自己去瑶光集挑选别致首饰的周落萦，那个随手能画出清雅兰草的周落萦……她现在，在哪里？

　　这个夜晚，周落萦在陆景渊无声的阴郁和自我悄然苏醒的迷茫中，睁着眼睛，直到天色将明。一个模糊却坚定的念头，在她心中逐渐清晰：她需要找回一点什么，一点只属于“周落萦”自己的东西。不是为了离开他，而是为了……能更好地，以更完整的姿态，站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