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之光》刘开开

47、第 47 章

　　日子仿佛又恢复了以往的节奏。周落萦依然会在上午为陆景渊找来各式各样的书籍，用清缓的声音读给他听，将文字化作他黑暗世界里的风景。午后，只要天气晴好，她也会搀扶着他，在静思轩附近的花园里慢慢散步，为他描述四季的更迭，花木的枯荣。

　　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唯一的改变，发生在陆景渊午后小憩的那一两个时辰里。

　　当他沉入睡梦中，外间东窗下，便成了周落萦独自的天地。她铺开宣纸，研好新墨，执起画笔。起初笔触还有些生涩，但很快，那种熟悉的感觉便回来了。她画记忆中周府花园里的一池夏荷，画寒冬时节窗外虬枝盘曲的老梅，画想象中壮丽的山川与奔流的江河……

　　笔尖在纸上游走，墨香在空气中淡淡弥漫。在这份专注的宁静里，她不再仅仅是“二皇子妃”，不再只是那个需要时刻关注夫君情绪、小心引导他生活的“引路人”。她是周落萦，是一个能够用自己的手，创造和记录下内心所见所感的独立个体。每一次运笔，每一次渲染，都像是在一点点找回那个曾被深宫生活、被过于沉重的爱与责任暂时掩埋的自我。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充盈与平静。

　　然而，这份平静往往会被内室传来的、带着初醒时慵懒和依赖的呼唤打破。

　　“落萦……”

　　有时，周落萦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画境里，勾勒着山间的云雾，或点染着花瓣的尖梢，竟未曾听见那声呼唤。

　　陆景渊醒来，习惯性地伸手向身旁摸索，触手一片空荡与冰凉。外间一片寂静，唯有那缕熟悉的、清苦的墨香，固执地飘散进来，告知他她的所在与她正在做的事情。

　　他侧耳倾听，听不到她的脚步声，也听不到她为他准备茶水的细微响动。一种被忽略的、细密的失落感，如同窗缝里钻进的凉风，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来。他知道她就在不远处，仅仅隔着一道门帘，可那弥漫的墨香，那专注的寂静，却仿佛在她与他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他没有再提高声音呼唤第二遍。

　　他只是沉默地躺在榻上，睁着空洞的双眼，面对着床顶模糊的黑暗。那份因她作画而生的、他无法参与其间的隔阂感，与内心清楚知道不该打扰她的理智交织着，化作了一片沉郁的寂静。他听着外间极偶尔传来的、笔尖与宣纸摩擦的沙沙声，或是她挪动镇纸的轻响，心里明白，她的世界里，此刻有了一样不需要他也能完整存在的东西。

　　而这，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静的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