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之光》刘开开

55、第 55 章

　　入夜时分，静思轩内一片死寂，没有点灯，浓稠的黑暗吞噬了一切，与屋外清冷的月光形成鲜明对比。

　　太子陆景然踏进屋内时，几乎以为自己走入了一座空坟。他适应了片刻黑暗，才隐约看到弟弟陆景渊的身影，他如同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仿佛已与这黑暗融为一体。

　　陆景然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走到他身旁的椅子坐下，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与黑暗中，无声地陪伴着。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仿佛连月光都凝固了。陆景渊干涩沙哑的声音才终于响起，破碎得不成调子：

　　“我终究……是失败了。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开始。”

　　他的声音里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有一片燃尽后的死灰，是认命，也是彻底的自我放弃。

　　陆景然的心被这话语狠狠刺痛，他深吸一口气，那积压了十年的愧疚再次涌上心头，沉声道：“不，是我的错。从来都是，永远都是。”是他当年那一推，将弟弟推入了永恒的黑暗，也推向了这自我放逐的命运。

　　“皇兄，”陆景渊却摇了摇头，空洞的眸子在黑暗中没有任何焦点，“我早就不怪你了。这就是我的命。”

　　“有些命，可以认。”陆景然的语气陡然变得严肃而坚定，“但有些，不能！景渊，弟妹是个万中无一的好女子，是你用你的偏执和暴戾伤了她！这是你犯下的错，你不能逃避，你必须去弥补！”

　　“弥补？”陆景渊发出一声极轻、极苦的笑，带着浓浓的自嘲，“她离开我，才是对她最好的弥补。她应该有自由，应该能活成她自己想要的样子，而不是被困在一个瞎子身边，连……连画幅画都要被撕碎……”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

　　“那你觉得，”陆景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犀利，“她带着你给她的满身伤痕——手腕上的，心里的，还有那说不出话的痛！她能好好活着吗？她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吗？！”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陆景渊面前，即使知道他看不见，目光也如同实质般钉在他脸上：“如果你真是这样想的，那你才是真的、一点都没有理解她，更配不上她为你付出的一切！”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她把所有的耐心、所有的爱意，毫无保留地都给了你！她一直在付出，她被你掏空了，才不得不离开！她现在带着一副被你伤得千疮百孔、只剩下疲惫和绝望的空壳回家，你觉得，她真的能恢复如初吗？”

　　陆景然的话，一句比一句重，像重锤般砸在陆景渊的心上，将他那套自我牺牲的、看似为她好的说辞，砸得粉碎。

　　“景渊，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在这里自怨自艾，沉浸在‘都是我不好，我放手才是对她好’的自我感动里，根本于事无补！你只是在用另一种方式，继续伤害她，让她独自承受所有的后果。”

　　太子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沉痛而带着最后的期望：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静思轩，将那无边的黑暗和震耳欲聋的寂静，再次留给了陆景渊一人。

　　陆景渊僵坐在那里，太子的话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如同惊雷炸响。
　　“她带着一副空壳回家……”
　　“被你掏空了……”
　　“独自承受所有的后果……”
　　“逃避……”

　　他一直以为放手是成全，是还她自由。可太子的话却残忍地揭开了真相——他的放手，不是救赎，而是另一种更卑劣的抛弃。他将一个被他伤得体无完肤的她，推回了原点，然后告诉自己，这是为了她好。

　　他从未真正想过，她需要什么。她需要的，或许从来不是离开，而是……他能够站起来，能够正视自己的错误，能够真正地去弥补，去改变。

　　黑暗中，陆景渊缓缓地、颤抖地，抬起了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经推开过她的关怀，曾经摔碎过她的心意，曾经疯狂地撕毁过她的心血，也曾死死地攥伤过她的手腕。

　　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