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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情意败露 ...

  •   这节体育课的内容是自由活动加强项训练。

      下课前的归置器材任务,恰好轮到陆青和容珏这一组。

      他们需要把角落里散乱的篮球、排球、鞍马、体操垫等各种器械,分门别类放回原处。

      体育器材室高大阴凉,金属架子林立,空气里弥漫着橡胶和灰尘混合的、特有的陈旧气味。

      陆青正踮着脚,费力地将一卷厚重、沾着些许污渍的绿色体操垫往上推。架子很高,顶端的空间有些逼仄,光线昏暗。

      容珏站在他身后,沉默地伸手,稳稳托住垫子的另一端,帮他往上送。

      两人的手臂不可避免地挨蹭着,陆青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手臂传来的、属于少年人的、蕴藏着力量的韧劲和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温热,这让他有些不自在地僵了一下。

      成功放置好垫子,陆青因为刚才用力,身体轻微晃动了一下,脚下不稳,下意识伸手扶向旁边一个靠在墙边、看起来就有些锈蚀歪斜的旧金属框架(用来放跳高横杆的),以此保持身体平衡。

      那框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嘎吱”声。

      就在两人收拾停当,结伴准备离开时,异变陡生!

      或许是因为刚才陆青那一扶,加上顶层新放置的垫子本身的重量,带来了微妙的重心变化。

      那旧金属框架本就年久失修,连接处锈得厉害,被这一带,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尖锐的金属呻吟声!

      “砰——!!”

      随即,带着一股沉闷的风声,朝着陆青刚才站立、现在仅落后半步的位置,轰然倒塌下来!

      “小心!”容珏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尖锐地划破了器材室的寂静。

      阴影瞬间笼罩下来,陆青的大脑一片空白,恐惧攫住了全身。他只凭着本能,猛地抱头蹲下,试图将身体蜷缩成最小的一团,减少伤害面积。

      他紧闭双眼,鼻腔里充斥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等待着沉重的撞击和剧痛降临。

      “砰——哐当——!”

      金属砸地的巨大闷响和器材散落的嘈杂声,在狭小闭塞的空间里震耳欲聋,激起漫天灰尘!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降临。

      陆青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扑开!

      天旋地转间,一个温热而坚实的身体覆盖了他,带着熟悉的、清冽的草木冷香,瞬间驱散了灰尘的呛人气息,将他整个人严严实实地护在下面,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危险。

      他的后背撞上冰冷的地面,但预期的重击却落在了护住他的那个人身上。

      世界在巨响后陷入一片短暂的、死寂的黑暗。

      灰尘如同浓雾般弥漫开来,呛得人喉咙发痒,忍不住想咳嗽。

      陆青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快得几乎要撞碎肋骨,耳膜里全是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声。

      他惊魂未定地睁开眼,视线一片模糊,只能感觉到身上沉重的压力,以及近在咫尺的、灼热而急促的呼吸,正一下下拂过他的额发和鬓角,带来一阵阵陌生的麻痒。

      他努力眨了眨眼,挤掉睫毛上的灰尘,艰难地适应着昏暗的光线。

      容珏的脸就在他上方,距离近得突破了所有安全界限。他能看清容珏微微蹙起的眉头,额角一道被划破的血痕正缓缓渗出血珠,顺着他白皙的皮肤滑落。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如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着陆青惊惶失措、沾满灰尘的脸,里面翻涌着陆青从未见过的剧烈情绪!

      是劫后余生的后怕,是紧绷肌肉承受冲击后带来的隐忍痛楚,更是毫不掩饰的、浓得化不开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

      那眼神太直接,太陌生,太具有穿透力,像烧红的烙铁,带着惊人的热度,烫得陆青心尖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

      容珏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喘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一只手还紧紧地、保护性地护在陆青脑后,另一只手抬起,指节处有擦伤,带着微不可查的轻颤,似乎想确认什么,就要抚上陆青的脸颊:“你……没事吧?”

      那声音里的关切,浓烈得让陆青感到恐慌。

      就在容珏带着血迹和尘土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陆青像被真正的火焰烫到一般,猛地偏头躲开!动作大得几乎扭到脖子。

      “我没事!”他的声音又急又冲,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和尖锐,像是在极力划清界限。

      陆青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狼狈地用手肘撑地,奋力从容珏那过于贴近的、带着温热体温和冷香气息的笼罩下挣脱出来。

      他迅速站起身,踉跄了一下,低着头,手忙脚乱地拍打着身上的灰土,不敢再看容珏的眼睛,心脏在胸腔里如同脱缰的野马般狂跳不止,撞得他胸口生疼。

      陆青用力吞咽着,压下眼底翻涌的震惊和某种陌生的、让他无所适从的悸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事,甚至带着刻意的疏离:“……谢谢你。真没事,没砸到。”

      他重复着,仿佛这样就能说服自己,也能抹去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灰尘在从高处小窗透进来的几束光线里疯狂舞动,像无数躁动不安的精灵。

      容珏也缓缓站起身,他拍了拍运动服上沾染的大片灰尘,动作显得有些慢,似乎牵动了哪里的伤痛。

      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看着陆青。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刚才翻涌的浓烈情绪并未完全退去,反而沉淀成一种更为复杂难辨的东西,几乎带着实质重量地锁在陆青身上,无声地穿透了弥漫的尘埃,落在陆青每一个强装镇定的细微动作上。

      陆青只觉得那道目光如有实质,烫得他几乎站立不稳,无所遁形。

      他不敢再看容珏的脸,不敢再看那道刺目的血痕和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只能死死盯着地上散落的、扭曲变形的金属框架,还有那些滚落一地、沾满灰尘的篮球。

      器材室里一片狼藉,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倒塌带来的冲击,远不如此刻两人之间这无声对峙的万分之一沉重。

      陆青的心脏在肋骨下疯狂地、无序地撞击着,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外面的任何声音。

      喉咙里干涩得发紧,像被砂纸磨过,陆青用力吞咽了一下,却只尝到了灰尘的呛人味道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陆青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里,试图用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来驱散心头的惊涛骇浪和那种陌生的、让他害怕的慌乱。

      容珏依旧站在那片狼藉的阴影里,没有动。灰尘的光柱落在他肩头,将他挺拔的身影切割得有些模糊不清,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沉甸甸地压过来,无声地拷问着陆青竭力维持的平静表象。

      陆青猛地吸了一口气,带着灰尘的冰冷空气刺得肺叶生疼。

      他像是终于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那道目光的重量,猛地抬起头,死死注视着容珏,鬼使神差般问出了盘桓在心底许久、却从未敢宣之于口的问题:“为什么?”

      声音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干涩和紧绷,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为什么非要留下?实验班……不是更好吗?”

      这句话问出口,像是瞬间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

      陆青死死盯着容珏,等待着那个早已听过、此刻却显得如此苍白单薄的“太吵”的答案,或者……一个全新的、足以将他所有伪装和自欺欺人彻底击碎的真相。

      寂静在灰尘弥漫的狭小空间里粘稠地流淌,只有两人尚未平复的、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远处操场隐约传来的喧闹。

      光线里飞舞的尘埃,仿佛也因这凝重的气氛而凝滞了一瞬。

      容珏看着他,看着少年强作镇定却掩不住微微颤抖的嘴唇,看着那眼底深处竭力压制却依旧泄露出来的慌乱和茫然。

      他俊美的脸上,那道被灰尘和血迹沾染的痕迹显得有些突兀,却无损他此刻那种异常认真的神情。

      然后,在陆青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沉默的压力而移开视线时,容珏的嘴角,极轻、极慢地向上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

      那笑意很浅,却像骤然穿透了厚重阴霾云层的初阳,带着一种近乎灼热的、不容错辨的专注暖意,瞬间驱散了周遭所有的阴冷和尘埃。

      他开口,声音不高,带着运动后的微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却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如同玉石相击,敲在陆青毫无防备的心上,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坦然和执着:

      “因为你在。”

      “……”

      这句话,比器材室那场惊心动魄的倒塌,更令陆青感到石破天惊!它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防备,在这一刻被炸得粉碎。

      他僵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容珏那张带着伤、却笑得无比清晰的俊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器材室门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惊呼声。

      “怎么了?!刚才什么声音?”

      “天啊!架子怎么倒了!”

      “容珏!陆青!你们没事吧?”

      是其他同学察觉动静,跑过来查探情况。他们手忙脚乱地试图抬起倒塌的支架,大声呼喊着,有人飞快跑出去找老师。

      喧闹的人声,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那致命的对峙,和几乎凝固的空气。

      同学们并未发现,陆青那惊魂未定、面色惨白的表情,并非仅仅源自于器材的突然倒塌,更多的是来自对面那个刚刚说出惊人之语的容珏,以及自己内心那片被骤然掀起的、无法平息的惊涛骇浪。

      班主任老周很快气喘吁吁地赶来,了解前因后果之后,发现陆青除了狼狈些,并未受伤,反而是容珏,手臂和后背有明显的淤青和擦伤,额角的血迹更是触目惊心。老周脸色发白,立刻通知了容珏的家人。

      不久,一辆低调但线条流畅的黑色轿车直接开到了教学楼楼下。来接容珏的是一位穿着严谨西装、神色肃穆的中年管家,身后还跟着一个像是家庭医生模样的人。

      他们动作迅速却恭敬地将容珏接走了。

      陆青敏锐地察觉到,那位管家看向容珏的眼神里,除了应有的担忧,深处似乎还隐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恐惧?那不是对少爷受伤的恐惧,更像是对容珏这个人本身某种特质的恐惧。

      这个发现让陆青心头再次一沉。

      更让他感到怪异的是,那位管家在安排好容珏后,竟然径直走到他面前,态度近乎谦卑地关切询问:“陆同学,您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在得到陆青肯定的、否定的答案之后,管家才明显地、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仿佛避免了一场更大的灾难。

      这种反常的重视,让陆青品出了更多不一样的、沉重的滋味。

      此事过后,容珏在学校里消失了足足一周。

      而那场器材室的意外,连同容珏那句“因为你在”,都被陆青强行按进了心底最深的角落,上了锁,贴上封条。

      陆青像对待一道暂时无解、却又纠缠不休的复杂物理题,选择性地搁置一旁,用厚厚的练习册、密密麻麻的单词本和排得满满当当的打工时间表牢牢地盖上去,再压上高考这座沉甸甸、不容置疑的大山。

      他反复告诉自己,是当时灰尘太大,光线太暗,看错了,听错了,想多了。

      一个容珏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对他抱有那种心思?

      一定是误会。必须是误会。

      他还有很长的路要独自跋涉,容珏所在的那个世界,与他无关,也不该有关。

      (作者题外话:容珏因在帝京利用其高智商策划的、险些造成严重后果的“恶作剧”,家族为平息风波,不得已将其转学到远离权力中心的广深一中。

      此事家里人一致以为是他一手策划,严密监管起来,关起来再三教育他!谁让容珏前科累累,对此容珏不以为然,脑子回放着陆青恐惧的神情,明明他以前最喜欢看到别人惊恐的表情,可是放在陆青身上,他只有无尽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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