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小别胜新婚 ...
-
之后就是两人重逢后第一个春节。
杨冰回L市。沿途拍了不少照片。
倒不纯因为风景,只是拿来发给文映轩。和他说:看,这里现在变这样了……
文映轩捧场地回应,不时惊叹连连。
杨冰说:有空可以回来看看。现在变了挺多。
文映轩说:好的呀!
语气欢脱。杨冰觉得有点好笑,说:你干嘛呢这会儿?
文映轩说:你的亲亲小编辑在一个字一个字地敲键盘,创下了一个小时一百字的惊人低记录。
杨冰说:这是想出去放烟花不想做作业的意思。
文映轩说:烟花是什么东西?小轩轩不懂,小冰哥哥快回来带我去见识一下。
杨冰说:。。。你好恶心。
但还是配合:等着,杨冰哥哥晚上放烟花,拍给你看。
晚上杨冰带杨小津放烟花,老家盛行放炮,禁过几次,并无什么卵用,经常是不到零点就开始此起彼伏的炮声,更有潜意识PK的意思,四处烟雾腾腾,第二天手机提示空气质量为“严重污染”。
但是小孩子喜欢。现在的烟花也很牛逼,续航能力惊人,花式不断。
现在放的这只就是,像棵小型圣诞树一样在原地旋转,变幻各种火光,杨冰都有点瞠目结舌——怎么就能那么后劲无穷。
杨小津不仅要在坪里放这个大的,还要放那种冲天的,看起来他今年库存充足,有点烟花豪门的意思。
不过讲真,杨冰做孩子的时候也喜欢这种冲天的,一下接着一下冲向天尽头,还可以自己手持换方向,无敌爽。
他不忘家长义务地教导:注意点儿啊,离脸远点儿。
边教导,编开着视频和文映轩直播,四周太吵了,文映轩并不能完全听清他的话,但还是清晰看见了近处远处,天边和山脚,火树银花,照亮了半个天边。
心里突然涌起浓烈的伤感,俨然近似乡愁。
他在镜头中看杨冰像个哥哥样地用烟头给杨小津点烟花,在对方蹦来蹦去的时候伸手捏住杨小津的腮帮子——杨小津体重估计不菲,有一个肉乎乎的脸。
但他长得竟然和杨冰有点点神似,尤其是那个高鼻梁和略微狭长的眼睛。
看来杨冰长得更像爸爸。文映轩想。
杨冰把杨小津扭到手机前:来,叫轩轩哥哥。
杨小津不明所以但很听话,叫了一声。
??……文映轩觉得自己脸红了,不知该做何表情。
那边杨冰已经扯开杨小津,叼着烟凑近镜头,说:来,我放给你看。
他点亮一个,那烟花冲天而起,在天上散成一张巨大的网,仿佛带着万千星辰落下,又半路隐入天幕,正觉得它要消失了,突然又化为数条丝带的交缠,从红到蓝到黄,慢慢退去。
文映轩发出惊叹,杨冰出现在镜头前,说:我特别喜欢这个。
文映轩热情地问:它有名字吗?
杨冰摇头,在突然涨起来的一波嘈杂里说:没有,我爹随便乱买的。
文映轩努力用表情配合表达“好漂亮”的意思。
杨冰扯着嗓子总结:小城市的过年还是稍微有意思点儿!
大年初一的凌晨两点,杨小津才鸣金收兵。杨冰发微信给文映轩说:睡了吧?我快累死了,半大孩子简直是生产队的驴。
文映轩居然回了:没有呢。快了。
杨冰说:啊?怎么还没睡?
文映轩发了条语音:在想你呗……
杨冰觉得新奇,反复听那条语音。
因为按照文映轩的性格,这条他更有可能是用文字发。
他的声音很温柔,很平静。好像已经没有挣扎,匍匐于这溢于言表的情绪里。
杨冰确定了一下卧室门关着,凑近手机发语音:我也是。
文映轩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杨冰说:应该最迟初三。我还得给深哥喂猫。
文映轩说:不行的话我去就是。当然,如果深哥愿意告诉我指纹锁密码的话。
杨冰笑:为什么?你不是想我?
文映轩说:合家团聚不是嘛……
杨冰说:我不爱热闹。而且我平时也经常回来。
文映轩说:哦……
那到时候告诉我车次,我来接你啊。
杨冰把这条看了几遍,这字面代表的联想令他怔忪。
这种梦幻感一直持续到他回了老家,然后在高铁站的停车场里看见文映轩的车。
文映轩应该是挺怕冷的,围巾帽子全副武装坐在车里。开了车窗对他挥手。
那种中学时熟悉的不好意思感又涌上了杨冰的心头,虽然一样伴有甜蜜的兴奋。
他努力自然地说:还真来了啊。
不然呢?文映轩斜睨他。表情好像一眼看穿他装佯。
杨冰大包小包放进后备箱。文映轩好奇:还真是满载而归?
杨冰坐上副驾:嗯,这不感谢你接我嘛,带点儿腊鱼腊肉香肠给你,外婆家里那个保姆阿姨乡下亲戚做的,味道超级好。
文映轩面露为难:给我?会不会被我糟蹋了……
我没有手艺这种东西……
杨冰直视前方:知道……那当然只有我做给你吃。
文映轩看看他,嫣然一笑:哎,那倒是可以!
杨冰不知道为什么更不好意思了,说:开车了,看我干嘛!
文映轩说:咳,半个月没见了,看几眼都不行么。
杨冰纠正:就七天。
文映轩点头:行行,七天七天。
一路上堵得要死,满街都是过年归来的车和人。开一会儿就停一会儿。一停,两人就凝视前方,非常默契的不敢对视,出现一种可怕的黏腻的静默。
末了还是杨冰说:芝麻怎么样了?
话出口感觉有点像在问家里孩子的情况,有点汗颜。
文映轩看着前方车况,扬眉说:唔……好得很,要不是每天还要为了吃药软硬兼施,我都要怀疑她其实没病了。
他又说:小央也很好,你回去了估计要骂你。
杨冰说:你去看他啦?
临走杨冰留了密码给文映轩,说有空的话可以帮他去铲铲屎。
文映轩笑:一进门把我骂的,眼神儿都和平时不同了。我感觉他在说“怎么是你丫的,我爹呢”。
杨冰说:你不要夸大他的忠贞。我知道他有奶就是娘。
文映轩说:你回头自己细细体会。怎么走?先回家还是先去我家。
两人正在家附近的分岔路口,路边一栋修建中的楼房,杨冰第一次发现,不知不觉间,这楼已经快竣工。
距离重逢有时日了。
怎么不知不觉,自己就和文映轩像从前一样熟稔了。
甚至是再次滚上了床。
杨冰想了想:去你家吧。
和文映轩共处,杨冰有一个在任何爱情故事里都很少看到提及的感受,就是:觉得一切都很熟悉。
很难分析这个感受来自哪里,也许是因为他们识于少年,很早就互相拉了解跟磨合,也许是因为他陆陆续续惦记过文映轩这些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确实天生就投契。
从第一次开始,大概每周会有两三天,杨冰在文映轩那里过夜。
偶尔文映轩来他这里。
至少对杨冰来说,这个过程几乎没有任何不适。
这其实很稀奇,要知道杨冰基本没有和人同居过,而他们还已经分开了这么多年。
甚至他第二次在文映轩那儿过夜就已习以为常,仿佛过去的十年他经常在同一张床同一个人身旁醒来。
他对日常型的文映轩其实也缺乏经验,现在看,他私下也非常整洁、体面、有教养……可爱。
虽然他除了收拾屋子和洗衣服,似乎也不会任何家务。
杨冰对此并无异议。毕竟在他心里,文映轩理应对这些一窍不通。
唯独有一点意外就是:文映轩现在睡眠不太行。
他入睡很晚,起得很早。
怕吵到杨冰,醒了会到客厅或者书房坐着。于是看起来更像是一种很隆重的清醒。
杨冰并不介意,因为他自己睡眠很好,基本不受干扰。
曾有一个晚上,他被文映轩的惊呼弄醒,打开灯,望见他额前一片冷汗瞠视天花板。
慢慢看向杨冰,眼神复杂——像恍然、像庆幸,像无限的悲欣交集。
像从另外一个世界里丝丝抽离。
杨冰问他是不是做了噩梦。
文映轩嗯了一声,继续望着天花板。
很久才解释:梦见我爸,摔在了一个悬崖下。
杨冰一直有种预感,文映轩的父母,无论哪一个延展开,应该都是可以滔滔不绝的话题。
但他并不想触及。
或者说,总觉得没到触及的时候。
于是他就事论事:只是梦,而且还有种说法,梦是反的。
文映轩轻声说:真的吗?
语气听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杨冰说:真的。你搜一个周公解梦。
文映轩露出一点微乎其微的笑容。起身下床,说:我洗个澡。
杨冰索性打开手机刷论坛。
文映轩回来时候,手上拿着一罐冰牛奶,一屁股坐在床沿呆呆地喝。
他穿着毛茸茸的家居服,洗完澡脸蛋白里透红,有一种宛若孩童的剔透可爱。让人爱不释手。
杨冰说:想什么呢。
文映轩说:梦并不完全是反的。
他说你看过今日说法有一期吗?文映轩说。
很有名的一期。
一个女人梦见自己的弟弟去世了,还告诉了自己准确的地点,于是她去报了警,起初警方不相信她,没想到后来真的在那个梦中的地方找到了弟弟的尸骨。
杨冰并没看过,但他并不觉得错愕,他说:有时确实会有这种事儿。
文映轩说:我以前出访,也遇见过那种很邪门的报警。说旁边邻居很大声扰民半个月。出警了发现邻居已经空宅几年了……
他说了好几个小故事。
杨冰津津有味地听着。说:如果不放心,那就明天联系下你爸?
他拍拍自己旁边:现在过来睡觉。
重新关灯睡下,文映轩钻到杨冰怀里。
他经常这样,有一种和外形并不相符的、非常缠绵的肢体。
带着水气的头发蹭在杨冰的下巴。杨冰说:你会感冒。
文映轩哼唧了两声:不会。
温存一会儿,文映轩说: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杨冰说:你指什么。
文映轩说有些人会觉得这种灵异话题纯属神叨。
杨冰表示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科学本身也是有局限的。敬畏不可知没有坏处。
感觉文映轩立刻抬起头拉远作势端详自己,杨冰笑:而且,做生意的没几个不信的,我们老大也信,每年初一都要去寺里上香。
文映轩“啊”了一声:这么普及的吗?
杨冰说:对啊,反正也没坏处。不弄白不弄。
他沉默一会儿,说:所以,要么还是给你爸打个电话?
文映轩嗫嚅:我……其实没存他的联系方式。
杨冰说:???他……还好?
文映轩说:应该还不错。
杨冰带着“这是有多大仇”的困惑,不知不觉睡去。
再醒来日上三竿,文映轩在客厅用他那个几乎没动过的洗地机。
文映轩对清洁的真心热爱是个小小的谜。他甚至会主动帮小央铲屎。
不知是否因为这点,小央现在对文映轩非常黏糊,主动求蹭已是司空见惯。文映轩很受用,也会揶揄说肯定是自己身上有芝麻的气息。
杨冰走出卧室,正看见文映轩放下洗地机,抱着小央转圈圈,嘴里是这一阵他最爱嘲小央的那句:你这个可怜的小太监……
小央眼睛睁得滚圆,偶尔喵一声,透露出一种身心合一的沉浸。
阳光和煦,窗外离奇的宁静。杨冰有点恍惚。
感觉不久前,在江边,在那烈烈风中有过的心理拉扯,简直已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