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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碎掉的摩天大楼 ...

  •   准大二的暑假里,然早一家破产了。

      父亲一夜白了头,卧床的母亲都被藏了起来。

      在那房地产一路腾飞的日子里,父亲可是家乡数一数二的龙头企业家。家里说一不二的顶梁柱。

      然早从小就立志要当父亲的工程师,给爸爸画小房子。

      那时父亲穿着财大气粗的暴发户西装。

      总会摸着他那棕褐色的小脑袋。捋得那根呆毛在空中打转。

      “画什么小房子,要画就画摩天大楼!moden(摩登)!”

      那睁得大大的的琥珀色大眼睛,浅金色的睫毛一跳一合。

      让父亲忍不住抱起他来举高高。亲吻他的额头。

      “小早!答应爸爸,以后一定要考上北方事务大学。那可在首都啊!学习他们怎么建房子的,好不好?”

      小然早蜷在父亲的怀里,把那波丝领带缠在手指上,冲他使劲点头。“嗯!”

      还朝爸爸拉起了勾,“拉勾上下一百年不许变,骗人就是小笨猪。”

      父亲的笑容就是他最好的肯定。

      绿皮火车突然一震,把他拉回了现实。

      广播传来:“尊敬的旅客!京西火车站到了,请带好您的行李有序下车,老人和……”

      车厢里的人窸窸窣窣推着行李挤在廊道上。

      然早掂了掂脚,把车架上的行李箱取了下来。

      坐了25个小时的硬座着实让他的椎骨酸得发麻。

      箱子下来时还踉跄了一下。

      顾不了这么多,他还得把父亲的软垫收进包里,指尖熟练地揉搓着父亲的腰背。

      “怎么样,舒服点了吗?早叫你起来走动走动。”

      “诶哟~这把老骨头真上不得劲。”

      父亲扶着腰打了个喷嚏,让扎堆的行人投来厌弃的目光。

      往日的飞机头等舱已经一去不复返。然早没有把那股落差感表现出来。

      只是看着父亲那又咳又呛的模样感到心酸。

      与那闷臭的车厢不同,京西火车站的装潢就很是把现代科技和皇城的厚重底蕴糅合在了一起。标志的斗拱钟塔楼,映入眼帘。

      父子俩磨蹭到最后才下车。站台上人潮汹涌,父亲把然早拉到相对安静的角落。

      把攥在手里的半袋沙糖桔塞给儿子,“拿去也让你同学尝尝嘛。”

      然早清楚,父亲要走了,或许是去东北,或是出到俄国。

      家里的债主已经敢持刀上门,父亲必须走,去搏一个渺茫的翻身机会。

      “早早,相信老爸,等春节,咱一定风风光光搬回旧家吃团圆饭!” 父亲说这话时,眼神有些飘忽,连他自己听着都像在吹牛。

      发缝宽得能看见头皮,稀疏斑驳的白发,和然早站在一起,还以为是爷爷送孙子上学呢。

      然早没戳破,只是默默接过了桔子。他知道,这是爸爸作为一家之主的体面。

      火车发车的预铃响起,由于只买了到京市的票,再坐就属于偷乘了,父亲要在新乘客检票前坐回车里。

      转身前,他最后一次整了整然早那褶皱的白衣领。

      郑重其事地说:“然早!你要记住!学校安全,哪都不要乱去,不要靠近陌生人!一定要在摄像头底下!记住了啊!”

      看着父亲混入人群、佝偻的背影,然早的鼻尖猛地一酸。

      他唯一的愿望,就是爸爸能平安归来。

      从地铁出站后。远远就能看到篆刻着“北方事务大学”的巨型花岗岩浮雕。

      苏维埃式主楼依旧巍峨,喷泉划出十几米高的水柱。

      可然早再也找不到一年前初入校园时的心情。他现在几乎一无所有,学费和生活费都成了压在胸口的巨石。

      “早早!这儿!”

      染着红发、一米八几的体育生舍友秦邶,靠在地铁口的牌杆上朝他挥手,一如既往的热情。

      然早努力挤出一个笑,迎上去。

      秦邶张开双臂就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嘴里嚷嚷着抱怨他不回消息。然早只能借口火车上信号不好,心虚地避开话题。

      “火车?”秦邶挑眉,“少爷也来体验生活啦?我还以为你从机场上下来呢。”

      “……我其实,坐的高铁。嗯。”

      腰背的酸疼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少爷”身份碎裂的声音。

      秦邶乐呵呵地拿过行李箱,两人并肩往宿舍楼走。

      然早的目光却死死锁在秦邶手腕那串崭新的银链上——不再是去年他生日时送的那条绿松石。

      “我给你的那条链子呢?你没丢吧。”然早的声音急得打滑,抓起对方的手肘。

      秦邶一愣,随即笑道:“哦,这个啊,我新谈的女朋友送的。你给的我系床头上啦,天天看,怎么会丢?”

      然早松了口气,暗笑自己敏感。友情怎么会因为钱就消失呢?

      “控制欲强也好,证明她把你放心上。”他爱挖苦的性子又冒了出来,“比你520那天倒贴那女的强太多。”

      “滚犊子!别提那晦气东西!”秦邶笑骂着,还亲了亲那条银链。

      秦邶手链放下的瞬间,语气变得严肃:“对了早早,有件重要的事得跟你说。舍长搬走了。换了个……”

      “舍长都会走!换谁了?”

      “新来的……”秦邶顿了顿,脸上浮现出清晰的厌恶,“……就是那个余蔚。”

      “余蔚?”然早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就我跟你提过的!抢我前女友的那个鸭子!”秦邶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说到秦邶的前女友,520那一天,秦邶没送玫瑰花。包了一个1314的现金大红包给了女生。

      那女的还夸他懂事,不搞花里胡哨的东西,会顾家,真好!

      把秦邶夸得连小孩名字都想好了。

      结果当晚!女生跑去见了个模子,就见了一眼,抿了口酒。

      1314就被霍霍得个干净!

      那女的跪在酒吧门口,哭着给其他几个大冤种打电话,让他们转账,救急!

      秦邶事后得知,那叫一个气急败坏!带了几个体育部的兄弟扮成大款混了进去。

      几人梳着个大油头,坐在最边缘的卡座里。

      没有甩头发的舞女,也没有爆破的香槟,只能听着DJ碟音干欢呼。

      他们能约得上角落都不错了。

      而秦邶却还不知天高地厚地指手画脚喊着,“女的不要,我要点男的!最贵的那个!”

      脖子上那个铜做的大金项链,沉甸甸的。全身最贵的就是然早借他的阿玛尼墨镜。

      服务员弓着身子,笑里藏刀地说:“您说的是余蔚吧,他现在正在服务一个……”

      秦邶手指把墨镜微微下拉,露出一个不好惹的眼神,对着服务员笔出个一。

      “她出多少?我往上加一千!”

      他从头到尾可就没打算付钱,就等那余蔚出现,给他一拳就跑。

      自己练长跑的,还能被他们追住打死?不自量力!

      服务员已经察觉到了端倪,却还是试探了一下,“您确定?”

      秦邶摸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红色大钞,塞进他的衣兜。“我要现在!去。”

      服务员没把嫌弃外露,还是应声答应了他。

      正当秦邶张开双臂搭在沙发上跷二郎腿时。

      DJ打碟突然变了个调,全体闪灯“咔嗒”一声好像都照在了廊道上。

      人群歇斯底里地疯喊着“余蔚!余蔚!”

      “看我!啊!”“看我!”

      手机的闪光灯齐刷刷亮成一片。

      在十几个大汉拿着棍子挤开的空道里,一个身着黑色西装外套的男人走了出来。

      搭配着酒红色系衬衫,衬衫领口微敞,隐约露出颈部线条。

      在那些身强力壮的高个保镖面前,也能突出半个头,极为显眼。

      双眼皮压得很低,歇着眼睛走路,完全漠视已经炸疯了的人群。

      这对他来说习以为常。高强度的工作甚至让他能一闭眼就休息,十几秒就能恢复极致的工作状态。

      即使不开眼,那狭长的眼型,锐利的眉峰,都能组合成极具压迫感的冷冽。

      计划的目标终于出现,秦邶握紧拳头站了起来。

      眼神却慌乱地扫过那如潮水般冲击着持棍大汉的人群。

      “赶紧跑吧秦哥!那些人有电棍。”

      等他再回头时,自己的兄弟们早就不见了。

      DJ的碟音擦过耳边,男人有节奏的脚步声却戛然而止。

      薄唇轻言道,“老板您这么年轻就事业有成。很难不让人羡慕。敢问贵姓?”

      他的眼皮抬都没抬,就已经洞悉一切。包个角落里的卡座,还是外场。从工作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来这个角落。说是老板已经很给秦邶面子了。

      秦邶的拳头软得散开,嘴巴支支吾吾地憋出:“秦……秦邶。”

      “哦~是秦老板!有幸,有幸。我只是路过,老板您继续喝,不打扰了。”

      男人转身就要走,眼睛始终没让人瞧见。

      秦邶不知道是紧张,还是被他那目中无人的态度所激怒,胸膛剧烈喘着气。

      向前迈了几步,拳头再次握紧,“别走!吃我一拳!”

      秦邶的铁拳划向空中,呼啸而过。连久经沙场的保镖都没能反应过来。

      时间突然放缓,而余蔚却对着拳头缓缓转身。

      眼睛顷刻间醒了过来——蓝色的!

      秦邶对视间瞳孔猛地一缩,像是见到怪物一样,双腿一哆嗦,整个身子都偏了方向。

      擦过余蔚额前蓬松的刘海,重重砸在身后的墙壁上。

      “咚”的一声闷响,只觉指骨碎了,疼得瞬间蹲在地上打滚。

      周围的惊呼声骤然炸开,原本维持秩序的保镖立刻蜂拥而上,反手就将他按在地上制住。

      他挣扎着抬头,视线模糊中只见余蔚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朝角落的洗手台走去,下巴微微点了点。

      服务员立刻心领神会,快步上前松开秦邶,又递来一张烫金账单。

      他刚数完三个零,账单就被按在手上。

      “不用数了,秦老板~186万零一千!”

      “多少?!”

      秦邶紧攥着账单,七扭八歪地从地上爬起。眼神在数不清的零和余蔚的背影上反复横跳。

      嘴巴哆嗦着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他近乎绝望时,余蔚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幽蓝的眼神浮现在水槽镜上。

      轻飘飘地传来一句:“小张,不用为难他,让他走吧。”

      服务员闻言立刻收起账单,保镖也彻底松了手。

      秦邶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从混乱的人群里钻出去。

      跌跌撞撞蹿回了宿舍,钻进然早的怀里求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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