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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十五年的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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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他和小朋友们在教室里做手工,傍晚围着篝火听故事。
小然早不怕生,嗓门还很大。动不动就问为什么,又说这个听过了,根本坐不住。
讲故事的阿姨不耐烦地放下手里织着的毛衣。
指着围墙下的灌木,“别列耶维奇!小花仙让你去那里给她摘花。去摘二十朵。要最漂亮的。”
那个角落黑漆漆的,小朋友怕了,就会老老实实回来听故事。
可然早真就去了,还隔着远远地问阿姨“这朵漂亮吗?”
阿姨没辙了,想打发他去和高年级的小朋友玩鬼抓人。
跑不过?
阿姨顺手把那二十朵栀子花编成个环,嘴里念着听不懂的咒语,戴在男孩头上。
“这个花环是有魔法的。你看到那些跑来跑去的小朋友了吗?”
“你一戴这个,他们就跑不过你。快!去试试!”
然早顺着阿姨手指的方向望去,点了点头。
结果头上的花环一跑就掉,一跑就掉。连学前班的小姐姐都追不上。
水手服全湿透了,白白的脸蛋热呼呼地喘着气,红彤彤的。
都能把阿姨笑哭,连连把他逮住,往他后衣领里塞汗巾。
“傻娃娃!跑不动你就回来。你怎么可能追得上那些哥哥姐姐?咯咯咯……”
“哼哼哼~”然早抓着花环,使劲甩掉头上的汗。“不!我差点就抓到了。”
“咯咯咯!差太多了孩子!”阿姨捂着嘴巴笑个不停。
学前班里个子最矮的女生一个人跑来勾他。“小老外!来啊!噜啦~噜啦!”
然早甩开阿姨的手,呼哧呼哧地追了上去。
阿姨没辙,对着跑开的女孩喊:“余冉!你就让弟弟抓住。别累坏。咯咯……”
女孩在林地里上蹿下跳,一溜烟就蹿进了黑漆漆的营楼里。
然早哼哧哼哧追了进去。熄灯的教室一路亮到了三楼。
没想到女孩的声音却是从楼下传来,“小老外!下楼记得关灯。”
小然早跑得晕头转向,还打算下楼去追。路过走廊尽头时,却放慢了脚步。
有一个小哥哥拿着把剪刀坐在角落里。月光透过窗户,让他头上的轮廓泛着银光。
脸颊上两条还未干涸的泪痕一闪一闪的。
他在这里做了一整天的手工?还不开灯?
然早把花环背在后背,尽量不让他闻到味道。低着身子悄悄靠近。
如果抓到一个大哥哥回去,阿姨一定会很高兴。
男生似乎很累,把头靠在墙上,听不见那被刻意压低的喘息声。
然早抓住时机,猛地跳起,手里的花环重重砸在小哥哥头上。
男生抓着手里的剪刀刚要跳起,就被一个热乎乎的团子拦腰抱住。
“抓住你了!咯咯咯~”笑声上气不接下气。
男生掰开他的手,回头却见一个面颊赤红的脸蛋正对着自己傻笑。
浅金色的睫毛被汗水黏成一块,金灿灿的眼神满是收获的喜悦。
原来只是个小屁孩。男生把头上的花环扯下塞到他手里。
“拿着,离我远点。”
然早好像听不懂话,攥起衣角,擦掉脖子上的汗。白里透红的小肚皮在他面前晃了晃。
衣服刚放下,就扒着长板凳爬到了他旁边。
“我累了,要休息一会你才能来抓我。”男孩依旧喘着气。像个暖炉一样坐在旁边。
“不想跟你玩,找别人去。”男生盯着桌上的手工红绳,满脸警惕。
居然有人不想跟自己玩?
小然早不服气地盯着他,眉毛凑紧,凶巴巴的。
湿漉漉的小脑袋不断朝他靠近,让男生不自觉把头压在墙里。眼里再次滑出一丝泪痕。
直到一股热意贴到脸颊上,肉嘟嘟的爆破音在空气里响起。
然早的嘴唇离开时,还黏连着一条口水丝。
“你!”
只见小然早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含糊说着:“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了。”
“你很没礼貌,你敢来,我可不怕你!”男生惊愕地睁大蓝色的眼睛,上下打量了这个矮自己一截的男孩。
这么小的人都知道来欺负自己吗?手里的剪刀再次锁紧。
“我有礼貌!我爸爸说,不要见到小朋友就亲。你是大哥哥~我可以亲!”
然早理直气壮的声音好像在说一件很严肃的事。
“……”
“耶!你眼睛好漂亮啊!为什么是蓝色的?”男孩把脸伏在桌上看着小哥哥。
“一直就这样。”
“那为什么不是黑色的?”然早又问。
“……,你的不也是黄色的吗?”男生手里的剪刀放了下来。
男孩琥珀色的大眼睛朝他眨了眨。“我妈妈是黄色的,所以我一样,像鸡蛋。”
“你是老外咯,看着不是中国人!”
男孩头上的呆毛立马立了起来,眼神坚定,“不!我是中国人!我爸爸都说我是了!”
“中国人会打招呼,不会亲陌生人的。”
“哦!那我下次不亲了。” 男孩眼神里带着点失落。
“嗯。”
男孩又问,“你一个人在这做什么?手工教室晚上没有阿姨,不能碰剪刀。不然耳朵会被剪掉的。”
见他不说话,男孩伸手扯过桌面被缠成一团的红绳。
“你是要做中国结吗?好丑,一点都不像!”然早尝试把那团乱结掰开,甚至拿牙齿咬也纹丝不动。
“这个不行,你要重新来一个。”男孩四处张望,总算是从垃圾桶里揪出一根黄绳子。
小哥哥好奇地看着他,眼里没抱太大希望。
月光之下,黄丝绳泛着银灰的光泽。一抽一拉凑成一块。
然早眼神专注,一点都没有刚刚咋咋呼呼的样子。看着很乖。
渐渐的,小哥哥的目光就从那灵巧的小肉手,移到了那双小眼睛上。
圆圆的,水黄水黄的。真像一颗小蛋黄。
中国结的雏形渐成,男生才开口,“是谁教你的,跟我学的不一样。”
然早大概是没听见,眼里全是中国结。
而男生也不敢再问,下意识扣着桌角的木屑。
然早跨过身,拿起那把剪刀咔嚓几声,打了个盘长结。
“喏!这个才是中国结,给你!”
男生不可置信地接过,更说不出话来。
“我就是中国人,你信了吧!”小然早叉着腰挺起小胸膛,头上的呆毛得意地晃悠。
男生握着还带着对方体温的中国结,微微点点头。
床上的然早翻了个身,嘴角无意识地微微扬起。
而漆黑的宿舍突然开了一条门缝,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手机屏幕在他手里突然亮起。
小张【余总,小姐等您四个小时了。您说好的呀。】
余蔚【让她闹吧,我晚点处理。】
小张【您再不来,她寻死觅活,不好收场啊!】
男人卷起冰冷的风衣,轻轻放在座位上。手机没看就掐灭了。
换上一双新的软拖鞋后,悄咪咪地爬上斜对面的床梯。
隐约听到的呼吸声,让男人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拉链自上而下缓缓拉开。
然早紧闭的眼睑正对着他,半张脸陷入鹅毛枕头里。
青苹果沐浴露的味道隔着被子,闻着暖烘烘的。
男人咽了咽口水,外面冷风吹了这么久,差点默许了钻进被子里的冲动。
男人抓紧扶梯保持平衡。探着脖子伸进床帘。
酣睡的鼻息软软的,好像一掐就会死去。
男人的鼻尖悄悄靠近,不敢呼气。每一丝气息都被他贪婪地吸食着。
放纵着轻飘飘的温热在鼻腔里横行霸道。
或许是阻碍了空气流动,然早的眉头突然皱起,晃了晃脑袋。嘴里嘟囔着什么。
男人立马缩回脖子,隔着床帘静静听着。
“爸爸……”声音很是无力。
早早想家了?男人的心猛得一紧,脑袋又探了进去。
“不要……离开我。”然早的额头出了汗,眉头更紧了。
男人呼吸节奏全乱了,好像第一次带娃的爸。
抿紧嘴唇悄悄靠近,反复告诫自己,亲一下,就不会做噩梦了。
嘴唇贴上去的那一刻,整个宿舍,只有男人心律失常的怦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