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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节|一年无声 ...
第四十一节|一年无声
一年里,我们学会沉默。
沉默里,有尚未说完的话。
话会变成歌,也会变成光。
春天来得很慢,像从远方一路走到南城的窗沿。
录音棚外的梧桐叶刚抽新,风一吹,树影把玻璃切成细细的格。
望川把耳机套在脖子上,屏幕上是昨夜剪到一半的波形轨迹,像一条被风推着起伏的线。
他新建了一个资料夹,名字叫「无声年」。
里面只有日期与天气:晴、阴、微雨、大风;还有一串他自己看得懂的注记:十点二十三分、窗缝、过车、远雷、吸气。
这一年,他用标签替代语言,让声音先走在前面,文字落在后面。
小贺伸头进门,端着一杯温水:「哥,先喝一口。」
他说谢谢,放在键盘旁。指腹从F键滑到J键,像摸一条看不见的路。
他常这样——把一段环境音一格一格切开,拉长、压短、调低,把多余的嘈杂刮掉,留下最像呼吸的一小截。
林悦推门进来,衣摆还带着外头的风。「公司那边回覆了,专辑可排到下季,演唱会要我先给一版概念。」
「概念很简单。」望川笑一下,「把听不见的,请大家一起听。」
「你想把自然声放主轴?」
「风、雨、走路、翻页、以及——」他抬眼,停了一下,「呼吸。」
林悦没说话,只把资料夹推过来:「我相信你。」
门阖上的瞬间,风像从缝隙里退开。
望川把录音笔放到窗边,按下录制。
风声先落了两秒,接着是远处的摩托与楼下店家的轻咳。他靠近一点,小声地、几乎不可闻地试唱——
「风里的人啊,请等等。」
那一小截被捕捉下来,在波形上像一个细得快看不见的波。
他不往前,不往后,只把那个波标红:备注一。
北方的雪仍旧固执,四月还没退尽。
剧场外的石阶白得像刚磨过的纸。岐曜从侧门进去,脚下木地板被踩得微响,每一步都有纤维回应。
陆森正在舞台中央试灯,光从顶上落下成一束窄锥。「从第六场走一次。」
岐曜站位,吸一口气,肩膀轻轻沉下去。
他演的角色叫沈屿,台词少,空白多。
这个角色的痛感不靠哭,靠停住——像把心脏往里按,让观众自己听到血管里的声音。
「再慢半拍。」陆森比了一下手势。
他把那句「我听见了」晚了呼出。晚的那半拍里有一个人的影子,谁都不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留给「对方」的空格。
林致端来热红茶,杯口的蒸汽往上升。「哥,秦姐说别人的剧团想借你客串一期。」
「不去。」
「再躲会被说退圈。」
他笑了一下,笑意像在雪里不肯化的光,「退圈就让他们说。」
休息时,他把手伸进外套口袋,摸到那双去年冬天开始戴的手套。
指腹蹭到里层一截起球的线,他忽然想起手机里那一行备注。掏出来,屏幕亮起——望川:天冷,别忘了手套。
他没有回覆,也没有删除,只在备注下再加了一行:——记得。
南城午后忽雨。望川把窗阖到只剩一指宽,让雨丝从那条缝里进来。
麦克风离窗刚好三十公分,他计算过,这个距离能把雨的轻和玻璃的硬捕捉在一起。
他给新歌取了暂名:《风里的人》。谱纸上钢笔画着两道长线,副歌只有十个字,节拍写「慢、慢、再慢」。
「要不要加弦乐?」小贺问。
「不要。」
「那鼓?」
「也不要。」
「那你要什么?」
「气。」
他说完笑了笑。那笑有点自嘲——气听不见,却可以让一首歌站起来。
晚上,林悦把演唱会舞美设计初稿传来。第一页是空舞台,一盏冷白聚光直直落到中心,画面边角标注:——请求:一束光,像冬夜里的雪。
他盯着「雪」字看了很久,最后在旁边写了一个更小的字:风。
北城晚场后,剧团在后台切蛋糕。
有人起哄要他说几句,岐曜笑着挥挥手,拿了纸盘往侧台走。
舞台上空无一物,只有还没收走的暗绿幕布,像夜里的河。
他站在中央,抬头看天桥。
那里吊着的灯具像一群寂静的鸟,翅膀收着。舞监从前场走进来:「你每晚都要来站一分钟?」
「习惯。」
「站在光下有比较好?」
「不是站在光下,」他想了想,「是让光站在我身上。」
舞监笑出声:「你们演员讲话有时候像诗。」
他没说,其实那不是诗,是他这一年自学的语言——不说名字的语言。
当你什么都不能明说,你就学着把每一个感觉化成位置:半步、半拍、半束光。
回到宿舍,他把窗开了一条窄缝,北城的夜冷得像金属。
他躺下前,突然伸手去抓枕边的手套,像有人轻轻提醒:别让嗓子着凉。
演唱会前一周,舞台搭建好。
望川站在空场中央,耳返里只有自己的呼吸。
灯光师在上面试灯,冷白换暖白,强光换柔光。
他向后退两步,让光不再直直打在额心,而是落在锁骨处。
「你刚刚那个停,想留什么?」林悦坐在观众席第二排问。
「一个空。」
「多久?」
「一个心跳。」
她点头,合上笔记。「那句‘风里的人’,你确定要拉那么长?」
「确定。我要让看直播的观众,听见自己的房间。」
她懂了——让每个人的耳机里,都装下一间属于自己的空屋,那屋里只有风,而风里有他。
晚上他独自回棚,对着麦克风试了三种不同的呼吸长度。最短的像敲门,最长的像关门,他把最后一种留下来:关上门,风还会从缝里进来。
北城剧场换了新场记簿,封面写着日期、场次与天气。岐曜拿到一本空白的,翻到第一页,写下:——雪,弱风,冷。
第二行是角色笔记:——沈屿不哭。哭的是观众。
旁边又加了一个圈起来的小点:——「我听见了」之前停半拍。
林致从门口探头:「哥,你要不要试试最后一场的走位,导演说可以给你一个自由度。」
「什么自由度?」
「谢幕时你可以往前一步,站到第一排中央。」
「不用。」他秒回。
「为什么?」
「有人也站在光里就好。」
林致看着他,想问又忍住。
那个「有人」是谁,他心里有数,但说出来是另一回事。沉默比谎话难,但也更安全。
夜里雪又落下来,冰晶像在窗框上写字,他看着那些不认得的笔画,忽然明白:一年就是这样——你不动,它在你身上写字。
演唱会当晚,场地满员。
第一束光落下的时候,全场同时安静。
望川站在中央,麦克风离唇一拳。前奏只有风,他让那风走了八小节才开口——「风里的人,听见吗?」
声音很慢,像在摸一面看不见的墙。
他唱到副歌,忽然把眼睛闭上,像从舞台上退一步,把位置让给另一个人的影。
同一时间,北城《一秒光年》也到了最后一场。
谢幕前一幕,沈屿抬头看光,说:「声音会留下,光也会。」岐曜停了半拍,视线穿过台前黑暗,落在某个无人之处。
两个城市在同一分钟里做了相似的事:一个收音,一个收光。没有人知道,也无需知道,只有风与光彼此点头。
林悦在调度台后看表演,手里握着对讲机。
她没抬手提醒任何人,只在望川把那句「风里的人」拉到最长时,悄悄把观众席的环境声开了一格。
那样直播里的人会听见一些真实——座椅的摩擦、衣料微动、谁的深呼吸。
同时,秦洛站在北城剧场侧台,默数节拍。
她看着岐曜走到舞台中央,谢幕前抛了一个极浅的笑。她知道那笑不是给谁,是给自己——告诉自己:你完成了。
两个经纪人背对背守住两座城,让各自艺人在规矩里活得像自己。她们懂,也不问。
演唱会结束后,望川回到棚,没有洗卸,直接坐到钢琴前。他把现场录下的呼吸剪出来,命名成「备注二」。
小贺敲门:「哥,要不要吃点东西?」
「等等。」
「网路在疯传你今晚那句‘风里的人’,有人说是情歌,有人说是给粉丝。」
「都可以。」
他把那段呼吸放到最前面,让整张专辑从一口气开始。那口气里没有任何文字,却比任何告白都更像告白。
他打开手机,看着那个多年没改的联络人,没有发讯息。只是把一个小小的星号点亮,然后关掉。
岐曜演完最后一场,没有去庆功,独自折回舞台。
他把手套放在第一排座椅上,走上台,站定,抬头。
空场回声像一个巨大又温柔的壳。
他低声说:「我听见了。」
说完他笑了笑,笑意淡得像光从雪上掠过。
他回到座位,把手套重新拿起,塞回口袋。
手机震了一下,是林致传来的照片——舞台空镜,雪景还没撤,中心一束光。照片下方备注写:
——哥,你刚刚站的位置,很准。
他回:嗯。
又想了想,补了一个字:谢。
秋来、冬去、春又到。望川的专辑如期发行,名字最终定为《无声年》。
封面是空场的聚光,内页第一页印着一行小字:——To someone who knows the beat.
评论说这是一张「把沉默编曲」的专辑。
有人听哭,有人听睡,有人听见自己童年窗外的风。没有人非得听见谁,这张专辑允许每个人把名字留白。
岐曜的舞台剧也延长了档期,新一轮的宣传照里他站在第三排,没有居中。
他看起来更瘦,也更静。访谈上有人问他:「你觉得舞台和镜头最大的差异是什么?」
他答:「镜头看你说了什么,舞台看你没说什么。」
那句话上了热搜。有人截图配上望川的歌词:「话会变成歌,也会变成光。」
夜深了。南城的风从走廊尽头吹过来,带着洗衣房的热气。
望川合上电脑,屋内一片黑。他走到窗前,慢慢把窗推开一点,耳朵贴在那一指宽的缝边,听风。
北城也夜深,雪像被谁关了声量,只剩下光。
岐曜把窗帘拉到一半,让远处路灯的光落在桌面。他从抽屉里拿出场记簿,在最后一页空白处写下:——一年无声。
又停了一下,写:——无声不空。
同一时间,望川在录音笔的档名后多加了一个数字:备注三。
两个城市并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风也不说,光也不说。但有些事不需要被说——节拍对了,便足够。
隔天清晨,南城有晨跑的人在河边练气,呼吸声从手机镜头外溢出,被望川碰巧录下。
他用这段呼吸作为新的开场,试着把人群的声音编进单人之歌。小贺端上来一杯姜茶:「哥,喉咙要顾。」
「我知道。」他把杯沿的白雾吹开一点,像吹开一层遮住画面的薄雾。
北城那边,岐曜穿上旧外套出门买早餐。
转角的报架上放着新出的娱乐周刊,封面是望川的演唱会画面,标题写:——他在风里唱,他在人群里静。
他站了两秒,没有翻开,只把硬币投进贩卖机,买了一瓶温牛奶,插上吸管,出门。
路上风把围巾尾端掀起,他抬手按住,突然想起那句备注。
这一年,他没有回覆任何讯息,也没有发出任何句子,但他在每一场演出之前都会摸一下口袋里的手套,像摸到一个人的手背。
《无声年》的尾曲没有歌词,只有一段被拉长的呼吸与一束逐渐缩窄的光。专辑上线那晚,留言区有人写:——「我在最后一秒听到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晚安。」
没人知道那是不是误听,但「晚安」两个字很快成了这张专辑的暗号。
演出现场,有人用手语比出那两个字,动作很小,像心底深处的光亮了一下就收回去。
北城剧场的观众也开始学会在谢幕时保持一秒沉默。那一秒像城市之间的桥,没有栏杆,只有风在上头走过去。
一年到了句号,却不是终止。望川在日历上画下一个圈,写:——仍在。
岐曜在场记簿最后一页画了一个静音符号,旁边写:——仍在。
他们没有同时按下任何键,也没有同时说出任何字。
但在某一个看不见的时间点,两个字被写在两座城里,像两颗彼此看不见的星,隔着一整个天空,仍能互为座标。
风穿过街道、穿过窗缝、穿过麦克风与聚光灯留下的缝隙。它不替任何人送信,却把每个人的呼吸交给了夜——夜负责保存,光负责显影。
一年无声。
声音没有消失,只是换了一种叫「你知道」的存在方式。
而光也没有离开,只是学会在不必说出名字的时候,仍照在该照的人身上。
本节=「一年无声」:两城平行前进,风替他们存档,光替他们显影。
想和大家玩个互动——
今天打卡留「#仍在」,告诉我你在无声的一年里听见了什么?
结局投票:
- 留「#手套」=想看重逢
- 留「#备注」=接受平行
? 下节关键词:谢幕的一秒/备注④/门外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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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一节|一年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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