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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你还是找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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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的警报,像一根烧红的针,刺穿了付原所有的期待。
通道构建的嗡鸣声戛然而止。
脑海里一片死寂。
那种死寂比任何噪音都可怕。
前一秒还像是是即将喷发的火山,下一秒就成了冻彻骨髓的雪原。
极致的喜悦和极致的绝望在不到三秒钟内完成了转换,快得让付原的思维出现了断层。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维持着刚才闭眼等待的姿势,仿佛突然被抽走了灵魂。
冰冷的光透过玻璃,落在她惨白的脸上。
“系统?”
付原试着在脑海里喊了一声,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没有回应。
“系统!”
她加大了音量,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依旧死寂。
“你出来!怎么回事?通道呢?回家呢?任务不是完成了吗?!”
她开始在心里嘶吼,语无伦次。
“你说话!别装死!给我出来解释清楚!”
空荡荡的脑海,只有她自己疯狂的回声。
“干……扰……源……权……限……高……于……本……系……统……”
一个极其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的声音,挣扎着响起。
付原像抓住救命稻草:
“什么干扰源?谁?在哪里?怎么解决?!”
“世……界……底……层……规……则……被……篡……改……或……封……锁……”
“抱……歉……宿……主……”
“回……家……之……路……暂……时……断……绝……”
“暂时?”
付原捕捉到这个词,心脏猛地一跳。
“暂时是多久?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
没有回答。
那微弱的信号彻底消失了。
无论付原再怎么呼唤、质问、咒骂、甚至带着哭腔哀求,都再没有任何回应。
仿佛刚才的任务完成提示和通道构建的进程,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幻觉。
只有脑海里残留的那句话,冰冷而清晰地烙印着:
回家之路暂时断绝。
暂时断绝。
不是失败,不是错误,是断绝。
是被某种更高权限的力量,强行断绝了。
她完成了任务,赢得了奖励,却发现奖品被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半路劫走了。
而发奖的系统,对此无能为力,甚至可能自身难保。
“哈……”
一声完全不像是笑的声音,从付原喉咙里挤了出来。
她慢慢睁开眼,眼神空洞地看向前方华丽的墙壁。
墙壁上挂着一幅昂贵的抽象画,扭曲的色彩和线条此刻看起来无比刺眼,像是在嘲讽她的徒劳。
凭什么?
她做错了什么?
她已经按照要求,忍受着恶心和不适,在这个荒唐的世界尽自己所能。
她看着沈初手臂上的伤,忍着对顾梦川的复杂观感,努力寻找那条不那么违背良心的路。
她熬过了EPC的尸臭,闯过了维斯特的枪口,面对过赛博精神病,处理过S级AO的失控……她甚至刚刚为任务成功狂喜到落泪!
结果呢?
就换来一句轻飘飘的暂时断绝?
还是被某种她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更高权限给断的?
一股巨大的愤怒和失控感,猛地从付原心底最深处窜起,瞬间烧毁了那层因绝望而覆盖的保护壳。
“混蛋!!!”
她终于嘶喊出声,声音沙哑破碎,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凄厉。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克制,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她猛地抓起手边最近的东西,一本沈初之前留在这里的书。
付原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对面的墙壁。
“砰——!”
厚重的书本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书页炸开,雪白的纸页纷纷扬扬散落。
但这远远不够。
“骗子!都是骗子!”
她红着眼眶,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房间里毫无目的地转圈,看到什么就砸什么。
一个装饰用的水晶摆件被扫落在地,碎裂成无数片,折射出冰冷的光。
桌上的茶杯、笔筒、甚至那个加密通讯器,统统被她拂到地上,稀里哗啦响成一片。
“什么狗屁任务!什么狗屁系统!什么狗屁世界!”
她一边砸,一边语无伦次地骂着,眼泪终于失控地奔涌而出,混合着愤怒和不甘。
“把我弄过来!让我做这做那!给我希望!又他妈的亲手掐灭!耍我很好玩吗?!啊?!”
她抓起枕头,疯狂地捶打着床铺,仿佛那是系统,是那个未知的干扰源,是这整个操蛋的世界。
“我要回家……让我回家啊……妈……爸……”
嘶喊渐渐变成了崩溃的哭嚎,她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抱住自己的膝盖,把脸埋进去,肩膀剧烈颤抖着。
积累了数月的压力、恐惧、孤独、道德挣扎,以及刚刚那从天堂直坠地狱的落差,彻底击垮了她。
她哭得撕心裂肺,像个迷路了再也找不到家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轻轻响起。
“付原姐?您没事吧?”
门外传来沈初担忧的声音,显然是被刚才的动静惊动了。
付原的哭声戛然而止,但身体的颤抖一时停不下来。她不想让沈初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尤其是现在。
她努力吸气,想平复情绪,开口却发现声音嘶哑得厉害:
“没……没事……不小心碰掉了东西。”
她的掩饰拙劣至极。
门外的沈初沉默了一下,显然不信。
但她没有强行闯入,只是柔声说:
“付原姐,我进来了,好吗?”
不等付原回答,门被轻轻推开了。
沈初站在门口,穿着柔软的居家裙,怀里抱着有些不安的阿炭。
她看着房间里的一片狼藉,看着坐在地上的付原,一瞬间愣住了,随即眼中涌上浓浓的担忧和心疼。
她轻轻关上门,把阿炭放下。
小猫蹭了蹭付原的腿,喵了一声,似乎在安慰。
沈初走到付原身边,挨着她慢慢坐下,没有多问,只是伸出手,轻轻环住了付原颤抖的肩膀。
“付原姐……”
沈初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力量。
“发生什么事了?能告诉我吗?”
付原靠在沈初单薄却温暖的肩膀上,鼻尖是她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
沈初的关心像一根细微的针,刺破了她愤怒和绝望的气球,更多的委屈涌了上来。
“我……回不去了……”
她哽咽着,声音破碎,“我做完了所有事……我以为可以回家了……但是……路被堵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沈初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
她不知道“回家”具体指什么,但她能感受到付原话语里深入骨髓的痛苦和绝望。
她收紧手臂,低声说:
“对不起……付原姐,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如果你愿意,这里……也可以暂时是你的家。”
“家?”
付原惨笑一声,看着这华丽冰冷的牢笼。
“这里不是我的家。我根本就不属于这里……”
她靠在沈初肩上,泪水无声地流淌。
愤怒发泄过后,是更深沉的绝望,慢慢浸透四肢百骸。
她真的被困住了。
永远
在这个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归属感的世界里。
作为“付原”,这个B级Beta清洁工,这个顾家庄园的客人,这个系统的弃子。
不知哭了多久,付原的情绪终于稍微平复,只剩下麻木的疲惫和空洞。
沈初一直安静地陪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我去给你倒杯水。”
沈初轻声说,起身走向小茶几,避开地上的碎片,倒了杯温水回来。
付原接过,冰凉的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稍微找回了一点实感。
她小口喝着水,哑声说:“谢谢……吓到你了吧。”
“没有。”
沈初摇摇头,在她身边重新坐下,犹豫了一下,说:
“付原姐,虽然我不太明白,但……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一定要告诉我,还有……顾总她……也许知道些什么?”
提到顾梦川,付原空洞的眼神动了动。
她想起顾梦川那些莫测的态度,想起她似乎总能察觉到一些异常。
还有,系统最后提到的更高权限干扰……
顾梦川,或者顾家,会不会知道什么?
“她……”付原刚开口。
房门又一次被敲响,这次的声音平稳而有力。
冈萨雷斯的声音传来:“沈小姐,主人请您到书房一趟。”
“好的。”
沈初想将阿炭抱离付原的房间,却被冈萨雷斯制止,只得让付原暂时替她照顾。
阿炭似乎对房间里压抑的气氛感到不安,独自蜷缩到角落的软垫上,尾巴尖轻轻摆动。
付原独自瘫坐在一片狼藉之中。
系统的背叛,归路的断绝,像两块沉重的巨石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只剩下麻木的钝痛和一片空茫的黑暗。
她甚至懒得去看一眼地上闪烁的通讯器,任由那嗡鸣声在寂静中徒劳地响着。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十几分钟,阿炭忽然开口说话了。
是马斯卡彭的声音?
她木然地将视线移过去,看着阿炭本就晶莹的眼珠里泛着思考的光。
“付原。”
马斯卡彭的声音立刻传来,比平时更急促。
“听着,我没时间废话,我刚才在庄园地下探测到一组异常的生物电信号。位置很深,屏蔽很强,信号特征非常……古怪。”
付原没什么反应,只是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古怪的点在于,”马斯卡彭继续,“这组信号,和我之前记录的沈一然女士在维斯特科技行动时残留的神经信号碎片……有很大一部分的重叠,虽然被严重干扰和扭曲,但底层波动模式……”
沈一然?
付原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动。
“……有重叠?”
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问。
“是的,重叠度不足以完全确认身份,但可能性存在。”
马斯卡彭的声音里有某种发现线索的紧绷感。
“信号源状态非常不稳定,时断时续,像是……被强力压制下的无意识泄露,或者某种痛苦的应激反应。”
痛苦的……应激反应?
付原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尽管被沈一然抛下,尽管心底有怨,但听到她可能正身处某种痛苦和压制之下,名为不忍的神经还是被触动了。
她们毕竟曾生死与共。
“位置……能再精确点吗?”
付原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多了一丝不自觉的紧绷。
“我正在尝试,需要更稳定的链接和阿炭更深度的感知介入,我无法在这只猫的身上停留太久。”
马斯卡彭说,“感知介入需要时间,也需要你带着它,尽量靠近信号源可能的大致区域,也就是庄园西侧走动,那里地下结构复杂,我需要猫咪作为移动探针来精确定位。
但这么做,风险很高,一旦被庄园安防系统捕捉到异常生物信号或阿炭的异常活动……”
“告诉我怎么做。”
付原打断了它,撑着地面,有些摇晃地站了起来。
回不了家的绝望依然存在,但似乎被更具体的情绪挤开了一点位置。
她得确认,沈一然到底怎么了。
马斯卡彭没有再多问,迅速给出指示:
“首先,你需要安抚阿炭,让它处于相对放松的状态,我会通过远程引导,让它暂时忽略一些陌生环境带来的紧张。
然后,你需要想办法避开主要的监控和仆役,带着阿炭往庄园西侧,靠近旧花房和备用发电机房的区域移动。
那里的地下管道和废弃维修通道较多,信号泄露点可能与之相连。
我会通过阿炭的感官尝试捕捉更清晰的信号。”
付原环顾了一下自己造成的混乱现场,咬了咬牙。
现在不是收拾的时候。
她走到阿炭身边,蹲下身,尽量放柔表情和声音,轻轻抚摸它的背脊。
阿炭抬头看了她一眼,已恢复了猫的神智,它湛蓝色的眼睛里有些困惑,但并未躲开。
马斯卡彭似乎通过某种方式进行了干预,阿炭很快平静下来,甚至主动蹭了蹭付原的手。
付原将它小心地抱在怀里,阿炭出奇地温顺。
她深吸一口气,凭着这些天在庄园里活动的记忆,以及马斯卡彭通过通讯器传来的路径提示,开始行动。
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
庄园虽然大,但仆役和自动巡逻系统无处不在。
付原神经紧绷,利用走廊的转角和茂密的观赏植物,一点一点地向西侧挪动。
有两次差点被路过的女仆撞见,她不得不抱着阿炭缩进狭窄的壁龛里,屏住呼吸。
阿炭似乎也感受到了紧张,身体微微发抖,但没有叫出声。
短短几百米的距离,感觉像走了几个世纪。
付原的额角渗出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半是紧张,一半是某种不知名的急切。
终于,她接近了西侧那片相对僻静的区域。
旧花房玻璃破损,里面只剩下些干枯的藤蔓。
备用发电机房的门紧闭着,周围杂草丛生。
空气里是一股陈旧的气息。
“就是这里,信号重叠最明显的区域。”
马斯卡彭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
“抱着猫,沿着发电机房外墙慢慢走,注意脚下和墙壁的异常。”
付原依言而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阿炭在她怀里不安地动了一下,耳朵转向地面。
“停!”
马斯卡彭突然低喝。
“你左边脚下,第三块铺路石板,边缘缝隙比其他的要新,有近期移动的痕迹!”
付原低头看去,那块石板边缘的苔藓确实有被刮擦的迹象。
她蹲下身,尝试用手去抠边缘。
石板比想象中松动,她费力地将其撬开了一条缝。
下面不是泥土,而是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很快,一股带着霉味和金属气息的风从下面涌上来。
付原仔细查看,洞口边缘有清晰的、新的摩擦痕迹。
“入口!下面有很强的屏蔽干扰,但信号就是从深处传来的!”
马斯卡彭的声音变得极其严肃,“付原,你想清楚,下去之后,会发生什么,我无法预测,下面的安防等级可能远超想象。”
付原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洞口,怀抱里阿炭的体温是唯一的暖意。
她想起了沈一然银灰色的眼睛,想起她转身没入黑暗的背影,想起系统失效时那彻骨的绝望。
反正留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
下去,或许还能……抓住点什么。
她没有犹豫,将阿炭抱得更紧些,低声道:
“我下去,你继续引导阿炭感知信号。”
她深吸一口那湿冷的空气,俯身,钻进了洞口。
下面是一段陡峭的金属楼梯,延伸向深不见底的黑暗。
付原打开通讯器自带的微弱照明,紧紧抱着阿炭,一步步向下。
空气越来越冷,四周是粗糙的混凝土墙壁,偶尔能看到嵌在墙里的老旧管道。
下行了几分钟,楼梯到了尽头,前面是一条仅容一人弯腰通行的甬道。
甬道尽头似乎有一扇厚重的金属门,但门半开着,里面透出幽暗的光芒。
“信号源……就在门后!非常近了!但是……干扰也最强!”
马斯卡彭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强烈的电子杂音。
付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放轻脚步,屏住呼吸,慢慢靠近那扇门。
怀里的阿炭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咕噜声。
付原从门缝中向内望去。
里面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墙壁和天花板都是光滑的合金材质,散发着惨白的光线。
房间中央,是一个类似医疗舱的透明封闭容器。
而躺在容器里,身上连接着数根粗细不一的管线,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仿佛一具没有生气的精致人偶的……
正是沈一然。
付原的瞳孔骤然收缩,血液瞬间凝固。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还是这个样子?!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从付原身后的黑暗中响起:
“果然,你还是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