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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凉夜温酒(楔子) ...

  •   “我要离婚!”

      这句话伴随着春日的第一场夹寒暴雨,浠沥沥哗啦啦地淋在乔意元头上。
      她的声音从云夏贴在耳边的手机里暴怒而出:“你今天不才刚领证吗?!你现在人在哪里?”

      海城,金姆湾。
      每天都有无数条船从这里出发驶向世界各地,富贵乡里的销金窟,新贵与赌徒的不眠城。
      这里的天空,有一半永远是亮的,前仆后继的人来到这里,最后如雨点从空中坠入金姆湾的海水中。

      被乔意元吼了一嗓子的云夏醺醺然,她坐在高脚凳上朝着窗外看。

      偌大落地窗,每天四点就有清洁工挂上绳索来擦玻璃,透亮的不可思议。
      高塔酒吧高筑,坐在窗前俯瞰:宽阔柏油路成了蛛丝,彻夜亮灯的大厦像天上四散的星星。日复一日的夜景,并没有什么特殊,但总有人拼了命地想要来到这里,只为了看一看今晚有没有月亮。
      因为海城的建筑一座包裹着一座,密密麻麻,抬头看天,只觉得逼仄,让人喘不过气。
      春雨在玻璃上留下痕迹,倾斜着飘零,雷声隐没在酒吧的音乐中,不光听不见身边的人在说什么,就连紧贴着她耳朵的手机扬声器传来的声音都含糊。

      又一个洋人坐在云夏对面,她瞥了一眼,没多大兴趣。

      她被这音乐烦的心慌,终于舍得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还算安静的卫生间。
      乔意元的电话已经挂断,她刚要回拨过去,手机界面弹出来了一个让她发怔的联系人名字。
      “喂。”
      “四月二十,来居福吃饭。”
      连云夏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内心是如暴风席卷的厌烦,但她低声说话,没有被醉意影响。

      “好的。”
      声音听起来乖巧又温柔,一如初见模样。

      电话挂断下一秒,乔意元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刚怎么忙线?”
      “我婆婆打电话进来。”
      “你不会已经说了吧?”
      云夏肚子不适,她依靠着冰冷的墙面,深吸一口气:“没,说了估计得被砍死,而且就算说了也没用。”
      “夏夏,已入佛门,回头是岸。换个角度想想,升官发财死老公,你已经完成了所有女人一半的梦想。有钱有势,老公还不在身边,你躺在两百平米的大床上真的不会笑出来吗?”
      云夏笑了,因为乔意元的贫嘴,自己的难受好像也减轻了。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认定他不举了。”
      “要不来我这里散散心,正好希望小学成立十年,你也来凑个热闹呗,这边风景不错,比金姆湾的依山别墅有过之无不及。”
      “行。”
      “四月二十怎么样,我那天刚好没课,开秦副校的车来接你。”
      “四月二十我要去老宅吃饭。”
      云夏一想到二十号要去薄宅,她就烦得慌,一颗心就像被泡在酒水里,沉沉浮浮。
      乔意元听到云夏说这一句不吭声了。
      她长这么大,见过的人、参加过的宴会也不少了,但是那一次跟着自己爸爸去参加远东船舶举办的宴会,才知道天外有天的真正含义。
      薄家实在是让人可望不可攀,不,应该说,连望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想到自己的挚友要去薄家,但是身边又没人陪伴,乔意元有点儿后悔刚才劝说云夏不要离婚的话。

      两个人都举着手机没说话。

      乔意元很直接:“我本来是不打算劝说你离婚的,但是刚才听你说这些话我又有点儿摇摆,夏夏,这种家族挑选结婚对象有很多种理由,我相信你也明白我说的话,看开点,各玩各的,至少,你也算实现了你的人生目标。”

      云夏的人生目标就三个:奶奶高兴,她发财,还有一个,形婚。
      她是一个对婚姻并不报期望也没有好感的人,大概是对父母婚姻的记忆少的可怜,再加上这点少得可怜的记忆里都是斗殴辱骂,她一点儿也没有跟人结婚的想法。
      就连恋爱,也是成年以后当作一次大冒险去体验的。

      “四月二十一,我会带蛋糕来。”
      “太好了夏夏,这边的景色虽然比得过金姆湾,但交通不便,去一趟镇上要先走两个小时的山路,再坐半个小时的摩托车,然后坐一个小时的大巴,才能够买到蛋糕,或者海鲜。”
      “会不会太夸张?”
      “有点儿,半个小时的摩托我应该说少了,但是走两个小时的山路是保守估计,你来的时候多带两双运动鞋,走的时候给我留一双,这样省得我去镇上取快递。”
      云夏听着简直呆了。
      印象中乔意元的爽快直接一点儿没变,但她是生活一帆风顺的小公主,听到她说的这段话,想到她的成长背景,简直割裂。

      “本想祝你新婚快乐,算了,改祝你性生活愉快。”

      云夏挂了电话,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淡下去。
      耳边传来劲爆音乐,思绪却一点点漂浮出去。

      前天她还跟男朋友提前过了一周年,昨天就大吵一架晚上奶奶将她喊到床前,拍了拍她的手,今天她就跟人领证结婚了。

      “宝宝,怎嗖诶?”
      云夏转身,看见奶奶从客厅来到阳台,她将盖在腿上的披风给奶奶披上:“怎么还不睡,牙又痛了?”
      奶奶笑了:“我哪儿还有牙。宝宝,侬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
      云夏笑得很淡,但她不知道,其实她的眼睛很会表达情绪,奶奶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高兴。
      苍老温暖的手像老式暖水袋,静静地盖在云夏指尖发冷的手上。
      “宝宝,我今天又梦见侬爷爷了。”
      “嗯?爷爷说什么了?是不是让你少偷吃糖?”
      奶奶摇摇头:“他怪自己,也怪我。”
      云夏抬眼。
      “怪他自己走得太早,都没能送侬上学,上初中、高中、大学呀,就像小学那样子,给你拿书包,给你系红领巾。”
      云夏靠上奶奶的肩膀,忍俊不禁,肌肉却僵硬,牵不起笑容:“奶奶,只有小学要系红领巾。”
      那双苍老而温暖的手轻轻地摸了摸云夏的脸颊:“侬爷爷呀,也怪我,我也走了,就留宝宝侬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家里,下班回来都没一口饭吃。”
      云夏感觉喉咙里像灌了一口醋,酸酸的,醋味刺激着她的鼻腔,让她眼眶发红。
      “宝宝,奶奶不放心你一个人,至少,也去见见,好唔好?”
      “以前家里还蛮好的时候呀,跟你妈妈来往的,我们家是对他家有恩的,没有你爸爸的注资,早就西特叻。”
      奶奶的话普通话里带着点吴侬软语的口音,明显比刚才回忆梦语气要严肃很多。

      “我想想。”
      云夏憋着眼泪,她想把奶奶支走,不然要看到她掉下来的眼泪了。
      那只温暖苍老的手拍了拍云夏的手,一言不发回去了。
      云夏看着奶奶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终于哽咽了一声,眼泪决堤而下。

      第二天一早,云夏就做好了早餐,她围裙没脱下,坐在餐桌上陪老人家用早餐。
      “奶奶,如果你觉得那人好的话,就结婚吧。”云夏故作轻松地说道。她不想让奶奶留遗憾,正常谈情说爱的时间对于两个已经有工作的成年人来说太奢侈了。
      所以,如果奶奶喜欢他,云夏欣然接受。
      奶奶看着她很久,直到云夏发现她浑浊的眼睛里有泪水。
      “宝宝,奶奶不会害你,奶奶只是想你能幸福。”
      云夏往嘴里塞了半个鸡蛋,说话含糊。
      “我知道奶奶。”
      我一直都知道,您跟爷爷,最疼我了。

      云夏想了一夜,出门跟人领证。
      第一次见面云夏对结婚对象印象其实并不深刻,因为从进入民政局开始,就被请到了会议室里,然后云夏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两边律师你来我往。
      一个小时后,云夏已经签了不知道多少份协议了。
      谈话地内容云夏听不懂,但她知道,绕不开“钱”这个字。
      她有些讽刺地想,这家人也没这么知恩图报。
      有钱人对人情一向分的清楚。

      万恶的有钱人。

      接下来的流程比预想中的顺利,而她连结婚对象到底长什么样子都没来得及看,对方就走了。
      走了。
      没错,头也不回地走了。
      云夏简直气笑。
      她本想着带他回家给奶奶瞧瞧,现在看来也没有必要了。
      人家根本不待见自己,再让奶奶知道,她该伤心自责了。
      云夏拍了张照片给奶奶,然后这本结婚证就被丢到了包里。

      奶奶很高兴,在云夏回来后就夸个不停:“长得真端正,看着也不是个矮的,就是看上去太严肃,宝宝,你跟他相处怎么样?”
      云夏打着哈哈:“没有什么矛盾。”
      一句话都没说,哪里来的矛盾。
      不过抛开这点不愉快,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奶奶高兴,她就高兴。
      毕竟这个世界上对她好的人太少,她尽己所能想要去回馈这份好。

      薄颂川的私人飞机降落在大洋彼岸,助理跟上他的步伐。
      他坐在宾利后排,翻了两页策划书。
      感觉到自己衣服口袋里装着什么,他拿了出来。
      是一本结婚证和一个戒指盒。
      这个戒指盒很小,但里头的钻戒个头很大,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将戒指给对方,就接到了电话,急着回来处理恶意操盘的事。
      郁金香和黄水仙点缀春天的伦敦,不到十摄氏度的空气中,弥漫着面包房的烘焙香味。
      汽车开到律师事务所,他与客人约在这里见面。
      这样的忙碌,一直持续到国内年关。

      四月二十,云夏去薄宅参加家宴。
      说是家宴,其实来的人不全,长辈全无,来的都是小辈或者同辈,可见对云夏有多不重视。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知道这是薄家人给她的下马威。
      或者说,是警告。
      让她老实本分,她的存在,在薄家不值一提。
      云夏对此没有多大波澜,她早就习惯了众人的捧高踩低。
      她还苦中作乐地想,至少这些人瞧不起她又不得不喊她一声嫂子或是婶婶。

      四月二十一,她飞向沉寂的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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