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昨日之海》鸢尾吻过海平线

6、第五章

　　亚丝明又一次沉入那个熟悉的梦境。
　　熹微的晨光漫过缠绕着常春藤的拱廊，在罗莎琳德淡金色的长发上跳跃。她站在花园深处那张铺着深蓝色天鹅绒的工作台前，纤长的手指正小心翼翼地调整一枚紫晶石吊坠。那宝石被切割成完美的泪滴形状，镶嵌在秘银打造的藤蔓纹饰中，内里封印着的星光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流转。
　　“亚丝明，你和莉泽洛特最是亲近。”罗莎琳德抬起眼，那双湛蓝如夏日晴空的眸子映着晨光，“你觉得，她会喜欢这个吗？”
　　亚丝明提着裙摆踏上苔藓覆盖的石阶。她在罗莎琳德身侧驻足，伸手轻轻拂过那冰凉的宝石，指尖感受到一丝微弱的魔法波动。
　　“这样精巧的手艺，加上你倾注的心意，”亚丝明轻声说，“只要是你亲手制作的礼物，莉泽洛特定会珍爱如宝。”
　　罗莎琳德的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耳尖轻轻颤动：“那你呢？若我送你这样的礼物，你可会欢喜？”
　　亚丝明的呼吸骤然停滞，仿佛胸腔里被塞进一团柔软的云，或是被一片羽毛轻轻拂过心尖。她凝视着好友眼中闪烁的狡黠光芒，轻声答道：“自然。你赠予的一切，于我都是至宝。”
　　梦境如水波般荡漾，转眼间她们已置身于庄严的圣堂。
　　彩绘玻璃窗投下斑斓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白檀香与百合的芬芳。亚丝明低头整理着婚纱繁复的蕾丝袖口，听见身后传来罗兰清朗的笑声。
　　“什么事让你如此开怀，罗兰？”罗莎琳德的声音依旧温柔。
　　罗兰强忍住笑意，修长的手指为罗莎琳德系上夜莺面具的丝带：“请原谅我的失态，只是我从未见过这般景象——伴娘的容颜竟比新娘还要夺目。”他稍稍后退一步，欣赏着自己的手艺，“罗莎琳德，或许你该一直戴着这面具，免得抢了新娘的风头。”
　　亚丝明闻声转身，呼吸不由得一滞。即便在面具的遮掩下，罗莎琳德的美依然令人心折。
　　精灵族的岁月总是格外宽容，千年光阴不曾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那双鹿族特有的温柔眼眸在银丝刺绣的映衬下愈发清澈。
　　“可惜啊，”罗兰轻叹一声，指尖拂过面具上精致的银线绣花，“时光对我们这般美貌的精灵总是格外宽容，反倒让寻觅知音成了难事。”
　　罗莎琳德微微侧首，目光似有似无地掠过亚丝明。
　　“你清楚我的处境，罗兰。”她轻声说，“不如也为亚丝明选一顶相称的面具吧，免得宾客们误认了我这个伴娘的身份。”
　　“这就去办。”罗兰会意地点头。
　　梦境再次流转，这一次是庆功宴厅外的露台。
　　皎洁的月光为大理石柱披上一层银纱，远处宴会厅传来的音乐在晚风中若隐若现。
　　罗莎琳德斜倚在廊柱旁，闭目小憩。莉泽洛特从旁经过，看见她安静的模样，以为她只是倦了，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不忍打扰。
　　片刻后，亚丝明途经此处，心中升起一丝异样——身为半精灵的罗莎琳德对魔法波动极其敏感，即便在睡梦中，也该察觉到她的靠近才是。
　　“罗莎琳德？”她轻声唤道，声音在夜风中微微发颤。
　　没有回应。只有晚风拂过廊柱的叹息，带着蔷薇凋零的芬芳。
　　亚丝明又唤了几声，每一步都让不安在胸腔中膨胀。她终于来到好友身前，伸手轻触她的肩膀——
　　冰冷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仿佛有寒冰直刺骨髓。
　　“罗莎琳德！”她再也抑制不住恐慌，声音颤抖着拔高，在寂静的露台上回荡，“别开这种玩笑！求你了，快醒醒！”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只有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这具美丽的躯壳。
　　“罗莎琳德——”
　　亚丝明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浸透了亚麻睡衣，紧紧贴在她冰凉的肌肤上。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在她憔悴的脸颊上留下蜿蜒的痕迹，如同晨露划过枯萎的花瓣。
　　许久，她才从梦魇的余悸中清醒，意识到那不过是一场虚幻的痛楚——真实的罗莎琳德，早在击败傲慢魔王后与愤怒魔王同归于尽，只留下这些残酷的回忆在梦中反复折磨着她。
　　“你说过的……”她将脸埋进颤抖的掌心，泣不成声，话语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说要一起站在莉泽洛特的婚礼上，做她最美的伴娘……”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哀思。
　　未等她回应，房门便被推开，罗斯探进身来：“塞勒内小姐，早餐已经——”
　　话音戛然而止。
　　罗斯怔在门口，湛蓝的眼中满是慌乱——那双眼睛，与梦中人如此相似，仿佛跨越了生死的界限，再次凝视着她。
　　“万分抱歉！”罗斯急忙转身，耳尖染上窘迫的红晕，“我不该贸然闯入……”
　　亚丝明匆忙拭泪，试图让声音恢复平静：“不必在意。”
　　“你……是做噩梦了吗？”罗斯迟疑地问。
　　亚丝明望着那张与故人别无二致的面容，泪水再次盈满眼眶。
　　每一个梦境都在提醒她，有些人，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即使命运送来如此相似的影子，也填补不了心中的空洞。
　　“请原谅我的失态。”她低声说。
　　“是我不对，”罗斯低语道，“我不该此时打扰。”
　　亚丝明拭去泪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不，是我需要……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