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昨日之海》鸢尾吻过海平线

9、第八章

　　罗斯一直避免与亚丝明见面。每当两人的视线偶然相遇，亚丝明那双饱含悲伤的眼睛就会牢牢锁定她，仿佛要通过这张与罗莎琳德过分相似的脸，寻找故人的影子。
　　罗斯理解这份痛苦。十年前，罗莎琳德与愤怒魔王同归于尽，那样的离别对谁而言都太过沉重。可她也清楚，若一味沉溺于悲伤，活着的人将无法前行。
　　正思索间，一段陌生的记忆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
　　亚丝明的声音清晰得如同昨日：“我能接受病死，也能接受意外而死，唯独不能接受至亲至爱被人害死。”
　　接着是她自己的声音响起：“我也是。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接受重要的人死于非命。”
　　罗斯愣住了。这分明是她的声音，她的语调，可这段对话从未在她生命里出现过——除非说话的人根本不是她，而是罗莎琳德。
　　这个念头让她第一次认真思考起自己的身份。在亚丝明出现之前，她从未怀疑过自己是谁；左胸口那枚玫瑰缠绕心脏的印记，正是镇上居民唤她“罗斯”的缘由。可如今，一个可怕的猜想渐渐浮出水面，她会不会就是罗莎琳德？
　　“我……究竟是谁？”
　　如果她是罗莎琳德——这念头刚升起就被理智压了下去。那位传奇魔法师已于十年前长眠于心象沼泽，一个死去十年的人，怎可能是她这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年龄的悬殊让这假设显得荒唐。
　　然而关于罗莎琳德的传说中，实在有太多未解之谜。她活了一千多年，连最亲密的友人莉泽洛特与亚丝明也不完全知晓她的全部，譬如愤怒魔王的来历，譬如她与愤怒魔王之间不为人知的过往，这些谜团都随罗莎琳德的逝去，成了永远的秘密。
　　某种直觉驱使着罗斯。
　　她深吸一口气，尝试念出那个被时光尘封的名字。
　　“罗莎……琳德……”喉咙一阵发紧，她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西尔瓦里安。”
　　刹那间，陌生的记忆如潮水汹涌而至，几乎将她的意识淹没。
　　她弯下腰，开始剧烈地呕吐。
　　最初的记忆碎片带着刺骨寒意。被恶意篡改的治愈系魔法契约、以捉弄她为乐的贵族、视她为女巫的平民。罗莎琳德早年的遭遇让罗斯浑身发抖。
　　随后是漫长岁月中的求索。她遍访各族，精通了无需魔力支撑的技能——人类的剑术、精灵的箭法、矮人的锻造。在这条学习的路上，她那颗曾被人类伤害的心，也渐渐被治愈。之后的数个世纪，她以不同的身份暗中协助世人对抗七宗罪魔王。
　　最后的记忆定格在青鸟探险队的岁月。
　　击败傲慢魔王后，她未出席庆功宴，也未与莉泽洛特和亚丝明道别。生命最后时刻，她乘飞行毯升至高空，失去意识后坠入心象沼泽的深海。
　　罗斯扶住墙壁，艰难地喘息。如果她就是罗莎琳德，那么关于心象沼泽的传说又该如何解释？据说死在那里的灵魂都会消散，可若心象沼泽本就是罗莎琳德的故乡，为她破例似乎也说得通。
　　零碎的记忆仍在不断拼凑，过往的片段如断续的影像在脑海中闪现。
　　她需要时间理清这一切，需要确凿的证据来证实或推翻这个惊人的猜想。
　　这些年来建立的自我认知正缓缓动摇，而真相，依然隐于一片迷雾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