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不成立逆否命题》枝致子

9、请收下我的39吧

　　弦外之音

　　第八章：三九与便利贴

　　重庆的清晨总带着化不开的湿凉。嘉陵江面上飘着薄薄的晨雾，将远处的跨江大桥晕染成模糊的剪影，老城区的巷弄里传来早点摊的吆喝声，混着油条的香气与江水的潮气，漫进高二教学楼的窗棂。天还未完全亮透，天边只泛着一抹淡淡的鱼肚白，路灯依旧亮着暖黄的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影。

　　迟忆比平时到校早了近半个小时。

　　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桌椅整齐地排列着，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几分静谧。他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径直走向靠窗的位置——那是教室前排靠近窗台的地方，也是他偶尔想透气时会停留的角落。窗户被他轻轻推开，清晨的冷风带着江水的湿润气息涌了进来，拂在脸上，带着一丝刺骨的凉意。

　　他昨天晚上练琴到很晚，又因为给林薇写回信熬到了深夜，加上夜里降温，被子没盖好，晨起时就觉得喉咙发紧，胸口有些发闷。本想早点到学校，借着清晨的安静梳理一下雅思单词，可坐下没多久，喉咙里的痒意就抑制不住地涌了上来。

　　他没有立刻咳嗽，只是下意识地用手背捂住嘴，身体微微前倾，试图将那股痒意压下去。可痒意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喉咙，越来越强烈，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咳嗽。

　　“咳……”

　　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却又不会惊扰到任何人。他皱了皱眉，眼角因为咳嗽的牵扯微微泛红，像被晨雾浸润过的桃花瓣。

　　他索性站起身，走到窗台边，让清晨的冷风直接吹在脸上。或许是冷风的刺激，喉咙里的痒意稍稍缓解了些，可脸颊和耳朵却被吹得越来越红，像熟透的樱桃，透着健康又带着几分脆弱的色泽。他微微仰着头，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晨雾中的黄桷树轮廓模糊，叶片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冷风顺着衣领钻进衣服里，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鼻尖也被吹得通红，像小动物的鼻头，透着几分可爱。连续的轻咳让他眼眶里积了薄薄一层泪水，不是哭泣，而是生理上的应激反应，那层水光附着在长长的睫毛上，让他原本就清澈的眼睛显得更加湿润，像含着一汪浅浅的湖水，带着一种不自知的楚楚可怜。

　　他的侧脸本就清俊，线条柔和，此刻被晨雾与冷风浸润，泛红的眼角、鼻尖和耳朵，配上睫毛上未干的水光，整个人透着一股易碎的脆弱感，像被晨霜打过的花朵，明明带着倔强的生命力，却又让人忍不住想小心翼翼地呵护。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窗台边，背对着教室门口，双手轻轻搭在窗台上，指尖因为寒冷微微蜷缩着。偶尔会发出一两声极轻的咳嗽，“咳……咳咳……”，声音压抑而克制，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教室后门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却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沉稳的节奏。夏时恩背着书包，走进了教室。

　　他依旧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衬衫的领口系得整齐，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头发被清晨的风吹得微微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部分眉眼，却挡不住那双明亮的眼睛。他的步伐沉稳，身姿挺拔，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清冷气息，与这个喧闹即将开始的教室格格不入。

　　他本想直接走向自己的座位——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与迟忆隔着大半个教室。可目光扫过教室前排时，却下意识地顿住了。

　　窗边的少年瞬间闯入了他的视线。

　　迟忆背对着他，身形清瘦，穿着一件浅蓝色的校服外套，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纤细的脖颈。清晨的冷风拂动着他的头发，额前的碎发轻轻晃动，露出泛红的耳尖。他微微仰着头，侧脸的轮廓在晨雾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柔和，泛红的鼻尖和眼角格外醒目，睫毛上似乎还挂着细碎的水光，像极了被雨水打湿的蝶翼。

　　夏时恩的脚步停住了。

　　他站在教室后门，距离迟忆约莫十几米的距离，静静地看着那个身影。阳光渐渐升起，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户，落在迟忆的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让他泛红的脸颊和耳朵显得更加透亮，那层水光也在光线下闪烁着，像细碎的星辰。

　　他看着迟忆偶尔微微蹙眉，发出一两声极轻的咳嗽，身体会随着咳嗽的动作轻轻晃动，像风中摇曳的芦苇，带着一种不自知的脆弱。那种楚楚可怜的模样，与平时那个沉默、执拗，甚至带着几分疏离的少年截然不同，让夏时恩的心头莫名地动了一下。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迟忆。

　　平时的迟忆，总是低着头，沉默寡言，像一颗被遗忘在角落的尘埃，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屏障，让人无法靠近。可此刻，在清晨的晨光与冷风中，他卸下了那份坚硬的外壳，露出了内里柔软而脆弱的一面，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却又怕惊扰了他。

　　夏时恩站在原地，目光久久没有移开。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清冷与疏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心疼。他能感觉到，迟忆似乎是生病了，那压抑的咳嗽声，泛红的眼角和鼻尖，都在诉说着他的不适。

　　就在这时，迟忆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地转过身。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迟忆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显然没料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来。他的脸颊和耳朵依旧泛着红，眼角的水光还未散去，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像受惊的蝶翼。他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夏时恩，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刚才那种松弛的脆弱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习惯性的疏离和警惕。

　　他连忙低下头，避开了夏时恩的目光，喉咙里的痒意再次涌上来，他忍不住又轻咳了几声，“咳……咳咳……”，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丝慌乱。

　　夏时恩也收回了目光，脸上恢复了平时的清冷，仿佛刚才那个眼神里带着探究和心疼的人不是他。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身，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脚步依旧沉稳，没有丝毫的停顿，仿佛刚才的驻足只是一个意外。

　　迟忆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情绪。他不明白夏时恩为什么会盯着自己看那么久，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他的注视而感到慌乱。他定了定神，关上窗户，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坐下后，他拿出雅思词汇本，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单词上，可喉咙里的痒意却越来越强烈，时不时就会发出一两声轻咳。他只能用手背捂住嘴，尽量压低声音，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走进教室，早自习的喧闹渐渐充斥了整个空间。谈笑声、桌椅挪动声、课代表催交作业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喧嚣的浪潮。迟忆微微蹙了蹙眉，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书页，将注意力尽量集中在单词上，可喉咙的不适和周围的喧闹，让他很难静下心来。

　　夏时恩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从坐下后就拿出了自己的法律相关书籍，专注地看着，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没有主动和任何人说话，也没有回应身边同学偶尔投来的好奇目光，周身的清冷气息像一层薄冰，将他与周围的喧闹隔绝开来。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注意力并没有完全集中在书本上。身边迟忆压抑的轻咳声，像一根细小的针，时不时地扎在他的心上。他能清晰地听到那一声声咳嗽，带着沙哑和疲惫，也能感觉到身边少年因为不适而微微紧绷的身体。

　　他的目光偶尔会下意识地瞥向迟忆，看到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泛红的鼻尖和紧抿的嘴唇。他的手指紧紧攥着笔，指节微微泛白，显然是在强忍着喉咙的不适。

　　早自习下课铃响，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同学们如同出笼的鸟儿，呼朋引伴地涌向食堂或小卖部购买早餐。喧闹声再次达到顶峰，迟忆的咳嗽声被淹没在其中，却依旧能被夏时恩清晰地捕捉到。

　　迟忆没有跟着人群离开，他依旧坐在座位上，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了些，嘴唇也失去了往日的血色。喉咙里的痒意变成了疼痛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咳嗽也变得更加频繁了些，虽然依旧压抑着，却比之前更明显了。

　　他没有什么胃口，加上身体不适，便打算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会儿，或许能缓解一下喉咙的疼痛。

　　夏时恩收拾好书本，站起身。他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匆匆离开，而是站在座位旁，犹豫了片刻。他的目光落在迟忆苍白的脸上，落在他泛红的眼角和鼻尖上，心里的那份犹豫越来越强烈。

　　最终，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身，朝着教室门口走去。他的步伐依旧沉稳，背影依旧挺拔，没有丝毫的异样，仿佛只是单纯地去买早餐。

　　教室里很快又空了下来，只剩下迟忆一个人。他趴在桌子上，脸颊贴着微凉的桌面，喉咙的疼痛感稍稍缓解了些。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明亮，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身上，带着一丝温暖，却驱散不了身体里的寒意。

　　他不知道自己趴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乎感觉到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他以为是哪个同学回来拿东西，没有在意，依旧保持着趴着的姿势。

　　直到一个轻轻的响动在他的课桌旁响起，他才缓缓地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包三九感冒灵，静静地放在他的桌角，旁边还放着一小包便携装的纸巾。药盒是常见的深绿色，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纸巾则是淡淡的浅蓝色，带着干净的气息。

　　迟忆的心里泛起一丝疑惑，他抬起头，环顾了一下教室，教室里依旧空无一人，只有阳光在桌椅间跳跃。是谁放在这里的？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旁边夏时恩的座位上，座位是空的，桌面上整齐地放着书本，没有丝毫凌乱。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药盒下面压着一张黄色的便利贴。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便利贴。便利贴的材质很柔软，带着淡淡的米香味。上面用黑色的签字笔画了一个简笔画小人，小人眉头微蹙，嘴角向下撇着，一只手捂着喉咙，另一只手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杯子，旁边还画了几颗小小的爱心，画风稚拙却生动有趣，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柔。

　　在小人旁边，写着一行清俊有力的字：
　　「喉咙不舒服就冲一包，记得多喝水 」

　　没有署名。

　　但迟忆几乎瞬间就确定了是谁放的。

　　整个教室里，只有夏时恩会注意到他的不适，只有夏时恩会用这种不让人尴尬又充满善意的方式表达关心，也只有夏时恩，有着这样清俊有力的字迹。

　　一股暖流悄然涌上心头，瞬间驱散了身体的不适和心里的寒凉。他捏着那张薄薄的便利贴，看着上面那个捂着喉咙的小人，还有那行带着温度的文字，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向上弯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除了母亲之外的人如此细心的关心。夏时恩的关心，不像母亲那样带着担忧和唠叨，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带着好奇或同情，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温柔，带着尊重和理解，不让他感到丝毫的压力和尴尬。

　　他拿起那包三九感冒灵和纸巾，小心地放进了抽屉里。指尖触碰到药盒的瞬间，能感觉到一丝微凉的温度，却仿佛带着一股神奇的力量，让他喉咙的疼痛感都减轻了不少。

　　他从自己的文具袋里拿出一张蓝色的便利贴，拿起笔，低头认真地画了起来。他的画画技巧不如夏时恩，线条有些生涩，却格外用心。他画了一个小小的太阳，太阳旁边画了一个微笑的小人，小人手里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杯子，旁边写着两个小小的字：“谢谢”。

　　画完后，他拿着这张蓝色的便利贴，犹豫了片刻。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太主动了，会不会让夏时恩觉得奇怪，可心里的感激之情让他无法视而不见。

　　最终，他站起身，走到夏时恩的座位旁，轻轻地、端正地将那张蓝色的便利贴贴在了夏时恩的课桌桌面中央。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仪式，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感觉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他拿出那包三九感冒灵，拆开一袋，准备去茶水间接点热水。

　　茶水间里没有人，只有水龙头流出热水的哗哗声。他接了一杯热水，将三九感冒灵的药粉倒了进去，白色的药粉在热水中缓缓融化，散发出淡淡的药味。他用勺子轻轻搅拌着，看着药粉一点点溶解，心里的暖流也一点点蔓延开来。

　　当他端着水杯回到教室时，正好看到夏时恩从外面走进来。

　　他的视线很快落在了自己的课桌上，那张醒目的蓝色便利贴瞬间闯入了他的眼帘。他走过去，拿起便利贴，看着上面那个笨拙却无比真诚的太阳和微笑的小人，还有那两个工整的“谢谢”，脸上的清冷瞬间消散，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那笑容很浅，却格外明亮，像清晨的阳光穿透了云层，照亮了整个教室。他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笑意，像盛满了星光，温柔得能溺死人。

　　他抬起头，看向正端着水杯站在教室门口的迟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遇。

　　迟忆的脸颊瞬间泛红，像被阳光晒红的苹果，他飞快地移开了视线，低着头，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耳廓红得几乎要滴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像有一只小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夏时恩也没有说话，只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蓝色的便利贴从桌上揭下，如同珍藏什么宝贝一般，夹进了自己最常用的一本法律书籍里。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便利贴的边缘，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散去，眼底的温柔像泉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

　　教室里渐渐又热闹起来，同学们陆续从外面回来，带着早餐的香气和喧闹的谈笑声。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无声的交流，也没有人发现那个高冷的转校生脸上难得的温柔笑容，更没有人知道，一包三九感冒灵和两张小小的便利贴，在两个少年之间，悄然搭建起了一座温暖的桥梁。

　　迟忆端着温热的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三九感冒灵的甜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带着淡淡的药味，却格外暖心。他能感觉到喉咙的疼痛感在慢慢缓解，身体里的寒意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浓的暖意。

　　他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夏时恩，夏时恩已经重新拿出了书本，恢复了平时的清冷模样，仿佛刚才那个温柔微笑的人不是他。可迟忆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张黄色的便利贴，被他小心翼翼地夹在了自己的雅思词汇本里，和夏时恩画的那个小人一起，成为了他心里一个温暖的秘密。

　　阳光越来越明亮，透过窗户洒在教室里，将桌椅、书本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两个少年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又因为那份恰到好处的关怀，在彼此的心里，留下了一道温暖的印记。

　　这份温暖，像三九感冒灵在热水中融化的甜，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沁人心脾，也在这个湿凉的重庆清晨，为两个孤独的少年，带来了一丝难得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