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福满门超市！》嘉夷

18、小傻子

　　路尘没有马上转身回房间拿衣服，而是走近往高书林的方向走去。

　　高书林右手拿着鸡爪，嘴里还嚼着一块莲藕，嘟着嘴戒备地说，“干嘛？”

　　他弯下身，凑近高书林，未擦干的水滴了两滴在高书林的粉色纯棉睡衣上，浸染出点点深色，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路尘的眼里蔓延出一丝笑意，右手越过她，同时传来一阵和羽绒服接触的窸窣声，原来是从沙发上拿了手机。

　　紧接着他起身回房，再出来时已经套了件黑色毛衣，下身也换成了黑色长款休闲裤。他又去厨房拿了两罐啤酒，才回到茶几旁坐下。

　　路尘用毛巾把头发随意揉了两下，但还是断断续续有水滴落下来。

　　高书林去洗手间，把电吹风拿来，递给他，“把头发吹吹。”

　　“你帮我吹。”路尘把头凑过来，甩了甩头发，像一只淋湿了的大狗狗，调皮地把水洒到主人身上。

　　吹风机发出“嗡嗡”的声音，是电机在运转，空气里瞬间弥漫着洗发水的温暖的木质调香气。

　　高书林和路尘的身高差得不少，给他吹头得一直把手举得高高的，吹到一半，路尘就把她安排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坐在地板上。

　　路尘的头发比起夏天长了不少，刚洗好的头发没什么支撑力，搭在额前，长度都快到眼睛了。

　　她揉着路尘的头发，感受着湿度，吹得差不多了就用力揉了揉，才把吹风关了。

　　“快吃吧，都快凉了。”高书林把吹风机收好，坐回了茶几旁。

　　两人在茶几前吃着烧烤，看着电视，客厅里没有开灯，只留了厨房和卫生间的小灯，屋子里的地暖开得高，一会儿就热腾腾的。阳台的上的衣服都收过了，阳台朝着小区的中庭，今晚的月亮很亮，即便是夜晚，也是亮堂堂的。

　　“下雪了。”路尘对着阳台坐的，一下子就看到了。

　　高书林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去，绵柔的雪花在夜色里轻轻飘落，月光洒在上面，闪闪发亮。

　　这是饶城的今年的初雪。

　　“等会儿我们出去看雪吧。”高书林提议。

　　吃完收拾好，两人裹上厚衣服来到楼下。

　　小区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一到过年的时候大家都会奔赴自己的老家，城市里反而变得空荡荡的。

　　“路尘，跟我讲讲你过去的事情吧。”高书林抱着手往前走，鼻子冻得红红的，头上已经洒落了点点雪花。

　　“你想听什么呢？”路尘挠了挠头。

　　“你小时候的故事。”

　　路尘沉默了片刻，低沉的声音随风缠绕着雪花传来，“我小时候是在海城黎村长大的，爸爸走得早，妈妈一个人把我拉扯大的，我高中毕业的时候本来要去读大学的，”说到这里时，他骄傲地扬了扬头，“不过那时候妈妈查出癌症，我就去舅舅那里帮忙修车挣钱了，后来妈妈病越来越严重，舅舅家生意也不好，我就到海城来打工了，再后来就是妈妈去世。就是这样。”路尘平静地讲述着他的过往，虽然非常简单，但是真要人去经历，那过程一定很难熬。

　　“好巧，我小时候去走亲戚的时候还去过黎村，”高书林突然想起她十岁过年的时候去黎村给远嫁的小姨拜年，村口就有一家黎刚汽修。村口挨着的那条路连接着两个村庄，所以来往车辆较多，“村口有家黎刚汽修。”

　　“那就是我舅舅开的。”路尘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嘿嘿笑了一声。

　　那年，高书林和妈妈一起去小姨家走亲戚，自从小姨出嫁之后，妈妈三年都没见过小姨，那次是小姨家添了个女儿，妈妈拎着大包小包的特产和自己家喂的土鸡去看小姨，妈妈急匆匆地走在前面。

　　高书林因为晕车，在村口下车后哭闹着要回家，妈妈给她买了一根棒棒糖，她慢吞吞地走在后面。

　　“快点！”妈妈黎雨扭过头，在前面皱着眉喊道。

　　“来了。”高书林跑了两步，跟上了妈妈，这时，妈妈注意到了不远处一直传来的刺耳的撬棍撞击轮胎的声音。

　　“看，你要是不好好学习，以后就跟他一样。”妈妈把提着的鸡换到另一只手，空出来手牵着高书林，把鸡扬起来，朝那男孩指了指。

　　高书林看过去，是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小男孩，大冬天穿着单衣，浑身沾满了机油，脸也是黑漆漆的，正用着跟他身高差不多长的撬棍撬着轮胎。

　　男孩心无旁骛地撬着轮胎，手臂随着敲击的节奏，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似乎是感受到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那男孩转过头，亮晶晶的眼睛一下子就和高书林对在了一起。

　　他凶凶地瞪了高书林一眼，嘴唇一张一合地，应该是说了什么。等到那天晚上，她和妈妈挤在小姨家的地铺上，她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小傻子，看什么看！

　　那个场景她记了很久很久，直到她顺利考上大学，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

　　“文晓凤呢，你们是一个村的吗？”高书林歪头瞥了他一眼，又缩了缩脖子，把脸埋进柔柔厚厚的红围巾里。

　　路尘踢了踢刚刚堆积起来的薄薄的积雪，“是，我们那边都结婚早，本来说好先定亲的，等我读完书回来就结婚，但是我妈妈病了嘛，家里又没钱，她父母就说算了，把礼金退了回来。”

　　“你觉得可惜吗？”

　　“可惜啥呀，我和她又没怎么接触过，而且要是我还在黎村，我都碰不到你。”路尘又傻傻地笑了起来。

　　路尘往前走了走，赶上走在前面的高书林，把高书林的手揣进自己的兜里。他的手大大的，很温暖，也布满了老茧，很粗糙，但是却给高书林一种踏实的感觉。

　　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小区门口，小区门口已经装点成了过节的样子，红红的灯笼高高挂，还有很多彩灯，有个电子爆竹，门口进一个人就炸一声，看起来节日气氛浓郁极了。

　　“回家吗？”路尘看着冻得有些发抖的高书林问道，牵着她的手更紧了些。

　　“回吧，明天早上我们去海边吧，我想看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