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牵我的手》墨Jane

5、文艺委员的“阴谋”

　　周一的清晨，阳光透过薄雾，空气中还带着周末雨后残留的湿润气息。林枳走进教室时，周漾已经坐在位置上了，正眉飞色舞地跟前排的男生讲着他周末去体育馆打球的“英勇事迹”。

　　看到林枳，周漾立刻终止了话题，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早啊，同桌！”

　　“……早。”林枳低声回应，在自己的座位坐下。这个简单的回应，几乎用掉了他周末两天积攒的全部勇气。但看到周漾那瞬间变得更亮的眼睛，他又觉得，这勇气用得值。

　　课间操的时候，文艺委员李薇——一个扎着马尾、看起来很干练的女生，站到了讲台上。

　　“同学们安静一下！下个月就是校园文化艺术节了，我们班需要出一个节目。”李薇的声音清脆响亮，“考虑到我们班……嗯，文艺骨干比较稀缺，经过班委讨论，我们决定排一个简单点的情景剧。”

　　台下响起一片哀嚎和窃窃私语。

　　“剧本我已经找好了，是一个关于友谊和成长的小故事，角色不多。”李薇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最后，精准地定格在了最后一排，“我们觉得，周漾和林枳同学的形象和气质，非常适合扮演故事里的两位主角。”

　　？？？

　　林枳正低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听到自己的名字，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瞬间褪尽，仿佛听到了什么恐怖故事。

　　让他上台表演？在全校师生面前？这比让他连续做十套数学卷子还要可怕一万倍！

　　周漾也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文艺委员，你没搞错吧？让我去我还勉强能凑合，你让林枳上台？他……”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全班同学的目光也都聚焦在林枳身上，有好奇，有同情，也有看好戏的。

　　李薇似乎早有准备，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闪过一丝精光：“就是因为有挑战，才更需要突破嘛！而且周漾你比较会带动气氛，正好可以帮帮林枳同学。这是集体活动，希望大家都能积极参与。”

　　这就是赤裸裸的“道德绑架”！

　　林枳感觉手脚冰凉，胃里一阵翻搅。他想站起来大声说“不”，但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他只能无助地、求救般地看向身边唯一可能理解他处境的人。

　　周漾接收到了他的信号。他看着林枳苍白得快要透明的脸色和微微发抖的手指，眉头皱了起来。他知道这对于林枳意味着什么，这根本不是挑战，简直是酷刑。

　　他刚想开口再次强硬地拒绝，李薇却抢先一步，走到了他们座位旁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周漾，帮帮忙嘛。其实……主要是找不到其他男生愿意演了，而且剧本里另一个主角就是个比较安静内向的角色，林枳同学本色出演就行，台词不多的！你只要在旁边带着他点，肯定没问题！”

　　周漾到嘴边的话顿住了。他看看一脸“班级荣誉就靠你们了”表情的李薇，又看看旁边快要缩进地缝里的林枳，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他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一个有点痞坏又了然的笑容，也压低声音对李薇说：“文艺委员，你这不厚道啊。明明是你找不到人，抓我们俩顶缸，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李薇的脸红了一下，没否认。

　　周漾话锋一转，侧头看向紧张得快呼吸不过来的林枳，眼神里带着一种跃跃欲试的亮光：“不过嘛……既然是为班级做贡献，而且林枳还是‘本色出演’……”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看到林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才笑着把话说完：“行，这个活儿，我们接了！”

　　“真的？！”李薇喜出望外。
　　“假的？！”林枳内心在呐喊，他猛地睁开眼，不敢置信地看向周漾，用眼神控诉他的“背叛”。

　　周漾却仿佛没看到他的控诉，自顾自地对李薇说：“不过我们有条件。第一，排练时间地点我们定，不能占用太多正常学习休息时间。第二，如果林枳实在适应不了，随时可以退出，不能勉强。”

　　“没问题！”李薇答应得极其爽快，仿佛生怕他反悔，把剧本往周漾手里一塞，就飞快地溜回了讲台，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全班响起一阵意味不明的掌声和起哄声。

　　直到李薇走了，周围的视线都移开了，林枳还处于巨大的震惊和恐慌中无法回神。

　　“为……为什么？”他看向周漾，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委屈。他以为周漾是懂他的，为什么会替他答应这种可怕的事情？

　　周漾把剧本放在桌上，转过身，正对着林枳，收敛了脸上的玩笑，表情是罕见的认真。

　　“林枳，”他叫他的名字，声音很稳，“你还记得在工具房里，我说过的话吗？”

　　林枳看着他，没说话。

　　“我说，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周漾的目光很专注，像阳光穿透冰层，“你不可能一辈子都躲在自己的壳里。这次就是个机会，一个很小的、很安全的台阶。”

　　他指了指那个薄薄的剧本：“你看，文艺委员都说了，你本色出演就行。台词不多，还有我在旁边。我们就当是……玩一个游戏，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的闯关游戏。怎么样？”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奇妙的蛊惑力，不是强迫，而是邀请。

　　“如果觉得难受，我们随时可以喊停。我保证。”周漾补充道，眼神诚恳。

　　林枳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恐惧依然占据着上风，但周漾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为他解围的周漾，带他去秘密基地的周漾，听他讲述过去的周漾，告诉他“可以只说给我听”的周漾……这个人的保证，似乎，是可以相信的？

　　而且，“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游戏”这个说法，莫名地戳中了他心里某个隐秘的角落。

　　他低下头，看着桌上那份剧本，封面上写着剧名——《夏日的回声》。

　　他的手指微微蜷缩，然后又慢慢松开。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终于，极轻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声音细弱，却清晰：

　　“……好。”

　　周漾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比窗外阳光还要耀眼的笑容。他伸出手，想像哥们儿那样拍拍林枳的肩膀，但手到半空，又改变了方向，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放心，同桌，”周漾的眼睛亮得像星星，“有我在，没意外！保证带你通关！”

　　于是，高二（三）班最意想不到的组合——阳光开朗的校草和沉默寡言的社恐——的“情景剧特训”，就在一种诡异又和谐的氛围中，拉开了序幕。

　　第一次排练，地点选在了放学后空无一人的天台。

　　这里视野开阔，夕阳将天台染成一片温暖的橙色，远处是城市的轮廓，偶尔有鸽群飞过。

　　林枳站在天台中央，手里紧紧攥着剧本，紧张得同手同脚。周漾则悠闲地靠在栏杆上，嘴里叼着根棒棒糖，看着林枳的样子直乐。

　　“放松点，同桌，这儿又没别人。”周漾走过去，把他拉到栏杆边，“来，先别管剧本，对着下面喊一嗓子试试。”

　　林枳看着楼下蚂蚁般大小的行人和车辆，惊恐地摇头。

　　“试试嘛，就当发泄。”周漾示范性地朝着天空“啊——”地大喊了一声，声音传出去老远，惊起了几只鸽子。他喊完，畅快地舒了口气，笑着看向林枳，“爽！该你了。”

　　林枳在他的鼓励（或者说怂恿）下，鼓足勇气，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一声微弱的气音。

　　周漾没笑他，反而鼓励道：“有进步！至少出声了！再来，大声点！”

　　“啊……”稍微大了一点点，但还是像猫叫。

　　“想象一下，你期末考试全科满分！”

　　“啊……”
　　“想象一下，张强那家伙摔了个狗吃屎！”
　　“噗……”林枳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即在周漾鼓励的眼神下，再次尝试，“啊——！”
　　这一次，声音终于冲出了喉咙，虽然不算洪亮，却清晰地回荡在傍晚的空气里。

　　喊完之后，林枳感觉胸口堵着的那团棉花，似乎被这声呼喊带走了一些，呼吸都顺畅了不少。脸上也因为激动和羞赧，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周漾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和微红的脸颊，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看吧，没那么难！我们林枳同学，潜力无限！”

　　接下来的几天，天台的“秘密特训”成了常态。周漾像个最有耐心的导演和最不靠谱的玩伴的结合体。他一会儿认真地帮林枳分析角色心理，对台词；一会儿又即兴发挥，把严肃的剧情演成搞笑剧，逗得林枳忍俊不禁。

　　林枳发现，当对象只有周漾一个人，当他把这真的当成一场“游戏”时，那些刻在骨子里的紧张和恐惧，似乎真的在一点点消退。他依然会磕巴，会忘词，会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但周漾从不催促，从不嘲笑，只是用他那双带笑的眼睛看着他，偶尔给出一点笨拙却真诚的建议。

　　他会因为林枳一个微小的进步而毫不吝啬地夸奖，也会在林枳明显状态不好时，果断地收起剧本，掏出零食，开始漫无边际地闲聊。

　　排练的间隙，他们并排坐在天台的水泥地上，分享着一包薯片，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城市的天际线。

　　“喂，林枳，”周漾看着远方，忽然说，“等艺术节结束了，不管节目效果怎么样，我们都去小卖部，把欠我的那顿关东煮补上，再加一个草莓大福，怎么样？”

　　林枳转过头，看着周漾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的侧脸，心里那片荒芜了许久的角落，仿佛被温柔的夕光照亮，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地、坚定地破土而出。

　　他点了点头，声音轻轻的，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坚定：

　　“好。”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再也分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