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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淹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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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顿?什么意思?”
“你就要问斩了啊,今天正好我当差,我们也认识几天了,这顿饭算是我特地来送送你的,你就好好吃吧,当个饱死鬼!”
狱卒扔下这句话就离开了,独留霍宵晴在这个阴暗潮湿的狭小空间里发怔,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意思?你回来,把话说清楚!”
霍宵晴的手死死地攥紧,指甲狠狠地掐着手心,留下了深紫色的甲痕。
她要被砍头了?
要被砍头?
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连全尸都没有?
霍宵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尤其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小牢房里,她居然破天荒地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要么就是现在,要么就是行刑前,一定会有人来救她的!
一定会…吧?
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慌张,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不是。
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我不要死在这里!
远处的男监狱里,再次传来一阵又一阵惨绝人寰的呜咽声,紧接着好像有数人的脚步声,伴随着戏谑声:“哎,不中用了,真没意思,断气了都……”
这些声音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粗暴的强行摧毁人的心理防线。
霍宵晴腿发软,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她重重地跌跌坐在冰冷潮湿的地上。那碗飘着几个肉片和几根青菜的白米饭也被打翻,肉掉了出来。
不多时,一只肥硕的黑老鼠从墙角钻出,贪婪地盯着她的饭,正在预谋,伺机而动。
霍宵晴在昏暗中与硕鼠对峙,她内心还是接受不了这种生物,本能地向后瑟缩。
硕鼠见状更加大胆了,旁若无人地吃起地上散落的饭菜,一边吃,一边发出叽叽叽的声音,听起来倒是轻快肆意,又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霍宵晴一直退到墙角,背抵着土坯墙,身下的稻草堆污浊不堪,一人一鼠一牢房。
老鼠还吃着她的断头饭。
她的泪水夺眶而出,泪水里居然有种叫做勇气的东西落地后开始生根发芽。
她突然冲上前一脚把老鼠踢开。
“连你也要嘲笑我吗?我就这么好欺负?”
老鼠根本不怵人,它被踹得滚了几圈后竟凶性大发,龇着尖牙发狂似的朝她反扑过来。
霍宵晴快速拾起地上的稻草堆,像扫垃圾一般把老鼠扫开,老鼠却死死扒着草杆,不肯松爪,甚至趁势朝她扑来,离她的手近在咫尺之间。
她终究过不了心里那关,吓得直接撒开了手,老鼠在地上滚了一圈之后,见霍宵晴不再动作,它示威般“吱”了一声,大摇大摆继续啃食。
“咯吱咯吱……”
老鼠啃完了肉,又吃了几口饭,可能是觉得饭不好吃,顺着栅栏的缝隙跑出去了,来去自由,不知道又混到哪个牢房也顺了一顿断头饭的油水,最后还是又回到霍宵晴的牢房。
可能是觉得她最好欺负吧?
它吃饱喝足后钻进霍宵晴身后的草堆,窸窸窣窣就着墙堆打洞磨牙,声音愈发刺耳。
愣了好一会神的霍宵晴终于清醒了,她半趴在地上发狠般把所有的稻草奋力扒拉开来,与硕鼠再次四面相对。这次,它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不一样的含义。
它刚想逃跑,霍宵晴却在这时,大胆地抓住它的尾巴,它“叽叽叽叽”叫唤着要逃,霍宵晴不知哪来的勇气和蛮力,死死地捏着它,然后用力一拧,骨骼断裂声响起,她却没有停,抓着那尚在抽搐的躯体,狠狠掼向地面,一下,又一下……直到掌心黏腻,草堆上溅满暗红的血点和碎肉。
她喘息着松开手,老鼠残破的尸身软软落地。
刚解决完老鼠,外面便传来脚步声,几个蒙着脸作狱卒打扮的人停在她门前。
为首的那人将霍宵晴的牢房门打开。
霍宵晴不知道这是什么用意?
是要去刑场了,还是来救她的?
她不安地往后退,直到身体与墙面贴紧,手上沾满了血污,她用力地捏紧拳头,然后嫌恶地蹭在墙上,留下了个模糊的血手印。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几人看了她一身狼狈模样,尤其是她血腥的双手,膈应的眼神一闪而过,但是却被霍宵晴精准捕捉到。
他们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直接上前按压着她,扭住她胳膊,用布条蒙住她双眼,又塞住她的嘴。
霍宵晴意识到了来者不善,几欲挣扎,其中一人见她不老实,直接一个手刀将她打晕。
霍宵晴再醒来时,只觉得浑身冰冷。她大半个身子浸在冷水里,双手双脚被强行拉开,用粗糙的麻绳固定在两侧。
她还是被蒙着眼,嘴也依旧不能说话,在黑暗中,任何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醒了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霍宵晴本能地扭头辨认,然而不用她费劲,下一刻,她嘴里的布团被粗暴扯出,她获得了说话的机会。
“你是谁?到底要做什么?”
“霍工真的是一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啊,竟然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这声音?
下一刻,霍宵晴眼上的布条被摘下,四周并没有亮多少,还是黑夜,这里也并非牢房,而是一处废弃的地下蓄水涵洞。
借着赵铭手中微弱的烛光,能看见头顶是粗糙开凿的岩壁,脚下是齐腰深的死水,水面泛着油腻的幽光。洞壁有陈旧的水位线痕,显然早已废弃,但不知为何又被重新蓄了水。
赫然站在她面前的是赵铭,以及稍远些面色复杂的白代坤。
“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赵铭嗤笑,“霍工,我仔细想了想,让你就这么被一刀砍了,未免也太可惜了吧,我必须得好好送送你啊!”
他蹲下身:“你记得这里是哪吗?你这人好生无情,我卖力干工程,你看不上我,我毛遂自荐要负责渔业,你还是看不上我,我到底那里不如别人了,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
“我从来没这么说过。”
“你还用说吗?你这人势力眼得不行,只会对与你有益的人给好脸色,但凡不如你的,或者你利用不上的,你嫌弃的表情直接大剌剌写在脸上了,你怎么可以这样,狗眼看人低呢?你又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他猛地拔高声音,“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副清高的模样,自以为有多了不起,好像生活的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一般,一直在迁就我们?你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
霍宵晴语塞:“你想多了,我没有这种想法。”
“哈哈哈,不重要了,谁会在意一个将死之人的想法?”赵铭站起身,对白代坤扬了扬下巴,“我把你弄出来,也是想好好搞个践行,这可得多亏了白管事才找到这么个好地方!”
白代坤撇开眼,没有看霍宵晴。
“赵兄,不要节外生枝,行刑前必须把她送回牢里,不然姜大人还有谢大人那边没法交代。”
“放心吧,送她去死,我保证比谁都积极!”
霍宵晴暗自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赵铭说着突然一把将她的头狠狠往水里摁。
“唔——!”冰冷浑浊的水瞬间灌入她的口鼻,冲进气管。霍宵晴四肢被缚,只能徒劳地扭动身体,窒息感如铁钳扼住胸腔。就在她意识开始模糊时,赵铭又猛地将她拽出水面。
“咳!咳咳咳!”她咳喘不止,满眼通红,肺里火辣辣地疼。
赵铭抓起霍宵晴的脑袋,死死薅着她的头发,迫使她仰起脸:“你不是要修水利建水库吗?让你好好感受一下,这可是特地为你蓄的水!”
昏暗的烛光下,霍宵晴面色惨白,湿发贴在额角,呛出的泪水混着脏水滑落,没了平日里的攻击性和压迫感,只剩下十几岁少女的清冷倔强与狼狈脆弱。
“还真是,我见犹怜呢!”
赵铭眼神暗了暗,心中涌起了一些龌龊的念头。就在他俯身凑近霍宵晴之前,白代坤出声道:“赵兄,机关已经设好了,我们赶紧回去吧,再耽搁,万一姜大人找不到你必会起疑!”
赵铭动作一顿,有些恼火地直起身,将霍宵晴随手扔回水中。
他被打断了,有些败兴,也为自己意志力不强感到些许丢人,他拍了拍手,表情甚至有点嫌弃。
白代坤走上前,将一根空心秸秆粗暴地塞进霍宵晴齿间,低声道:“含住,别松。”随即,他转动了岩壁一处不起眼的机关。
霍宵晴隐约听见水流声从某处传来,水坑开始蓄水。她艰难地抬起头,水位却越来越高,没过了她的脖子,她的嘴,她的鼻子,最后,她整个人被淹没,只剩下那根秸秆来维持她的呼吸。
水外模糊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
“听说水利建好之后,水库蓄水,大半个桐城都要被淹没泡在水里?你怎么这么狠心啊?那就先让你感受一下被淹没,泡在水里的感觉吧!你可千万不要死哦,两日后我还要亲眼看着你人头落地呢!”
他们离开了。
烛光消失,涵洞彻底陷入黑暗与死寂。
霍宵晴整个人被泡在冰冷刺骨的水里,她浑身已经被泡僵了,动弹不得,手脚也被束缚着,根本施展不开。
她含着秸秆艰难地汲取着水外的空气,鼻腔里时不时进去的冰水灼烧得她的肺生疼,耳朵里灌满了水,外界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她浑身麻木疲惫不堪,但却不能换姿势,她牢牢地含着那根救命稻草,一刻也不敢松懈,要是稍微挣扎,秸秆就可能脱落或进水,那她必定会窒息而死!
时间失去了意义。
她不知道自己泡了多久,只觉得身体正一点点失去知觉,从刺痛到麻木,再到一种诡异的与冰水融为一体的倦怠。她感觉自己好像在流泪,但也可能不是,毕竟眼睛泡在水里,是水还是泪,谁又分得清呢?
她试着蹬腿,想借力浮起一点,可绳索的长度恰好让她无法触底,也无法让头部完全浮出水面。
她试着去够水坑的边,但是绑着她手脚的绳索将她固定在这个范围内,她只能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感受着水淹没她,还有她无法解脱的绝望。
她越来越累了,皮肤被泡得发白起皱,肌肉僵硬得无法收缩。她感觉自己已经要被泡烂泡发了。
一切都变得缓慢而模糊。
还要熬多久?
还能熬多久?
这一切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