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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涂药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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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吻之后,苏云清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
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接连几日都下意识地躲着凤林。
不是借口要去远些的村落出诊,就是把自己关在药房里,对着那些熟悉的药材发呆,一呆就是大半天。
脑海里反复回放那个画面:
凤林靠近的容颜,唇上柔软的触感,还有那句石破天惊的“娘子对娘子的喜欢”。
每一次回想,都让她心跳失序,脸颊滚烫。
但同时,深植于骨髓的惶恐与无措也随之蔓延开来。
女子……怎可倾心于另一女子?
?
《女戒》《女训》字字句句,从未有过这样的记载。
?
这是违背伦常,是……是不对的。?
她从小被教导的是温良恭俭让,是男女有别,是将来相夫教子。
凤林给她的感情,炽热、纯粹,却像是一道猛烈陌生的光,照进她循规蹈矩的世界,让她无所适从。
可她无法否认,每当看到凤林的身影,听到她的声音,甚至只是闻到那股独特的暖香,心底那份隐秘的欢喜就像藤蔓般悄然滋长,缠绕着她的理智。
她喜欢凤林的陪伴,贪恋她的温暖,甚至……并不讨厌那个吻带来的悸动。
这种矛盾将她撕扯,让她在面对凤林时,既想靠近,又本能地后退。
凤林将她的挣扎尽收眼底。
她没有点破,更没有退缩,反而像是没事人一样,只是将那份“追求”进行得更加细致入微,且……“无孔不入”。
这日,苏云清在药铺帮父亲整理新到的药材,需要将一些沉重的药箱搬到后院。
她刚挽起袖子,露出小半截莹白的手腕,准备发力,一道红色的身影就带着风,“刮”到了她面前。
“放着我来!”凤林的声音清亮。
她一把就接过了苏云清手中那沉甸甸的樟木箱子,轻松得跟拎着的是一篮子刚摘下的棉花一样。
她今日穿了件极利落的窄袖束腰红衣,衬得身姿越发挺拔如修竹,动作间带着一股子江湖儿女特有的飒爽风流。
“凤姐姐,不必……”苏云清下意识地想抽回手,指尖却只擦过对方微凉的手背。
一股电流般的麻痒瞬间窜上胳膊,惊得她立刻缩回手,耳根不争气地开始发烫。
“跟我还客气什么?”凤林回头,对着她粲然一笑。
那眼神坦荡得像秋日澄澈的天空,嘴角却勾起一个只有苏云清能看懂、带着点狡黠意味的弧度。
“我力气大,闲着也是闲着。
再说了,苏妹妹你这细胳膊细腿的,磕着碰着了,有人可是要心疼的。”
她意有所指地眨眨眼,说完便不再看苏云清瞬间红透的脸颊,转身一趟趟麻利地将那些沉重的箱子搬完。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被她豪迈地用手背随意一抹。
苏父在一旁忙着称量一包甘草,眼角余光瞥见凤林忙碌的身影,捋着花白的胡须,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深了几分:
“凤姑娘啊,真是热心肠!
这几日我这小铺子可多亏有你帮忙了,比我那笨手笨脚的学徒阿贵强多了!”
旁边正在碾药的学徒阿贵闻言,憨厚地挠了挠头,嘿嘿傻笑两声。
“苏伯父您太客气了,”凤林放下最后一个箱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声音爽朗。
“邻里之间,互相帮衬不是应当应分的嘛!
再说了,云清妹妹这么……嗯,这么需要帮手,我哪能袖手旁观?”
她眼神飘向柜台边假装低头整理药材、实则连脖子都泛起粉红的苏云清,那丝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搬完药材,凤林也不走,仿佛这药铺是她第二个家。
她极其自然地拿起柜台上一块干净的抹布,开始擦拭那排顶天立地的乌木药柜。
动作嘛,说实话,不算熟练,甚至有点笨拙地跟雕花缝隙较劲。
但那份认真劲儿,连最边边角角的灰尘都不肯放过。
苏云清偷偷抬眼,看着她微微踮脚擦拭高处时,那红色窄袖下露出线条利落的小臂。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涌上心头,驱散了方才的些许慌乱。
她默默倒了一杯温热的桑菊茶,轻轻放到柜台上凤林的手边。
凤林动作一顿,低头看着那杯袅袅升起热气的茶,眼底的笑意漾开。
她放下抹布,转身拿起茶杯,凤林眼底的笑意更深,几乎要酿出蜜来。
她仰头喝水,刻意放缓了动作,目光却像黏在了苏云清那越来越红的耳垂上。
“云清。”一杯水喝完,凤林没有放下杯子,反而顺势又凑近了些。
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苏云清的鬓角,她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刻意营造的委屈和软糯。
“我这手……好像刚才搬箱子蹭到灰了,现在有点痒。”
她把手伸到苏云清面前,掌心向上,五指修长,骨节分明,上面确实沾了些许搬运时蹭上的浮尘。
那双漂亮的凤眼微微下垂,眼巴巴地看着苏云清,眼神湿漉漉的,像极了在泥地里打了滚后,叼着饭盆求主人擦爪子和肚皮的大型犬科动物,无辜又狡黠。
苏云清的心跳猛地漏跳一拍,随即又像擂鼓般狂跳起来。
她知道!她百分百知道凤林是故意的!
这拙劣的借口,这得寸进尺的姿态……
可偏偏,对上那双盛满期待和可怜巴巴的眼睛,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硬起心肠说出一个“不”字。
那眼神像带着小钩子,轻易就勾走了她仅存的抵抗。
她微微咬了下唇,强作镇定地转身,从柜台下的小抽屉里拿出一个青瓷小圆盒。
“这是……是薄荷脑配的止痒药膏,清凉得很,应该能……能缓解。” 她本想直接把小瓷盒递过去。
“你帮我。” 凤林立刻打断她,伸出去的手又固执地往前递了递,指尖几乎要碰到苏云清的前襟,语气里揉进了三分耍赖、七分撒娇。
“我手脏,怕弄脏了药膏。而且……你手巧,涂得匀。”
“……”
苏云清只觉得脸颊烫得快烧起来了,她飞快地瞟了一眼旁边。
父亲还在专心研究他的甘草,阿贵正吭哧吭哧地跟药碾子搏斗,似乎都没注意到柜台这边快要凝滞的空气。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用尾指挑开瓷盒盖子,莹白的指尖沾取了一点淡青色的药膏。
那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一瞬。
她屏住呼吸,轻柔地将药膏涂抹在凤林微微摊开的掌心上。
她的动作专注而细致,带着医者对待患处的专业与轻柔,试图用职业素养来抵御这汹涌的暧昧。
指尖下的皮肤温热而干燥,带着薄茧。
每一次涂抹,每一次指腹滑过掌心的纹理,都像在苏云清的心弦上拨弄一下。
只是上药,只是大夫给病人上药……? 苏云清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着清心咒,试图驱散那不断升腾热度。
凤林则专注地感受着那微凉指尖在掌心游走的触感,细腻、柔软,她强忍着才没让嘴角咧到耳根去。
?啧,冰块脸的手怎么这么软,这么凉,这么舒服……真想一直抓着不放。
? 她心里的小人儿得意地翘着尾巴,眼神却愈发深邃粘稠。
突然,在旁边捣鼓了半天药碾子的阿贵,大概是胳膊酸了,直起身捶了捶腰,正好瞥见柜台这边的“上药”场景。
他憨直地咧嘴一笑,嗓门洪亮地感叹道:
“嘿!凤林姐和苏大夫感情可真好,瞧这姐妹情深的,跟亲姐俩似的。
苏大夫对凤林姐这细心劲儿,比对我这正经学徒都强!”
他语气里满是真诚的羡慕,还带着点“我咋没这待遇”的委屈。
苏云清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那点药膏还没涂匀呢。
她慌乱地把小瓷盒塞进凤林手里,语速快得像炒豆子:“给、给你!自己涂!我、我去后面看看药材晾得如何了!”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纤细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通往后院的门帘后。
凤林手里握着还带着苏云清指尖微凉触感和淡淡药香的小瓷盒,看着那晃动的门帘,再看看旁边一脸无辜、完全不知道自己搅了好事的阿贵,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她磨了磨后槽牙,对着阿贵那张憨厚的脸,最终只能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阿贵……你真是……好眼力啊!”
苏父在一旁听着,也捋着胡子呵呵笑起来:
“是啊,凤姑娘待云清如同亲妹,云清也依赖她,她们俩能如此投契,互相照应,也是缘分,是好事啊。”
老人家的语气里满是欣慰,全然不知自己口中的“亲妹”和“互相照应”背后,是怎样一番惊心动魄的女儿心思。
凤林只能对着苏父露出一个无比“乖巧温顺”的笑容,心里却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哎,这“好姐妹”的戏码,看来还得硬着头皮唱下去。
不过……冰块脸那落荒而逃的样子,真是……可爱得紧。?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点未涂匀的清凉药膏,指腹缓缓摩挲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细腻的触感,眼底的笑意重新变得深沉而灼热。
路还长着呢,她有的是耐心。